她还记得她当初对境一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人间的山川河流、四时美景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
“可是千千万万年都独自一人看景,那无论再好的美景不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没想到境一一语成谶,如今她发现那些世人称叹的美景在自己眼中真的变得索然无味。
可能还是身边的人不在了吧。
他不在了,好像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让悯生觉得兴致怏怏。
悯生最终还是决定在境草堂留了下来。
其实一个人的日子她也过过,怎么说也七百岁了,按理来说很习惯了。早上起来在山上种一棵银杏树,有事呢,比如神庙里有人祈福,就去应应祈愿,没事就打打野味,琢磨着做做饭。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悯生那给力的师尊方乙真君。听说后来思苑和纪尧还是留在天界修习,但悯生实在是没心情没精力教他们,于是他们就跟着师祖方乙真君和子墨修习。有一日方乙拿了几本他自己编写的话本交给两个小家伙,让他们拿到人间想办法流传开。
而那话本的内容呢,大致就是说蔽日天魔和悯生帝姬如何联手对付劲敌,说他们如何如何拯救了天下苍生。总之就是把他们俩的丰功伟绩大肆宣扬了一番。于是帝姬神庙内的香火和信徒就陡然多了起来。
只是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人的日子,从前分明是习以为常的,现在却变得有些难熬,悯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
之前在外游荡时,仿佛山川美景与她无关,喧嚣灯火也与她无关。她一个人到处走到处看,浑浑噩噩,郁郁寡欢,要是现在问她在外面都看到了些什么,她答不出来,甚至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是如何度过的。
以前一个人都时候,悯生总喜欢跑去找子墨,找母后,找他们天南地北地聊,做做事,帮帮忙。但现在她不那么喜欢了,甚至不喜欢有人敲响那扇木门。因为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心里总会万分期待,可奔到门前一打开,看到门外的人,现实总是会无比清醒地告诉她,他不会回来了。
门外的人有时是子墨和孟玉,有时是思苑和纪尧,有时是父君母后,有时是蔡元,方乙也来过,还有封琅也常来送银杏树。
大家都很好。
只是,不是她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现在她只想一个人清清冷冷的过日子,喜欢坐在天台上盯着远处的银杏树叶发呆。
听说父君母后寻了一处仙岛颐养天年,过着闲适而又平淡的幸福日子。
悯生羡慕至极。
听说师真道长选择了云游四方,驱鬼除祟。
八月十五这日,悯生早早就起来,像往常一样去山上种了棵树,然后回来就开始在后院忙活。她尝试着做了一道爆炒小野菜,又做了一道水煮大白菜,还烤了鱼,去包子铺买了包子,又顺带捎回来一只烤鸭。
待一切都准备好,悯生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菜摆上桌,拿了两幅碗筷,一副摆在自己面前,一副摆在对面。在杯子里倒上酒,举起自己的杯子和对面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悯生说:“无忆,生辰快乐。”
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尽管面上是笑着的,眼里却含着泪花。悯生没有管,只是一个劲儿地埋头苦吃。
前几日的战神册封大典悯生没有去,今日的中秋晚宴,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参见帝姬。”
悯生到时,众神都来的差不多,连父君母后都到了。
她俯身回礼,然后抬步走到离孟玉最近的那个空位。那位子很显然是留给她的。
“参见君上。”悯生先朝孟玉拜了拜。
“小妹不必多礼。”
又对着空吾和昭玉:“儿臣见过父君母后。”
空吾道:“好,免礼。”
接着再是方乙:“徒儿拜见师尊。”
“免礼免礼。”
和子墨以及元芳蔡元他们打过招呼,悯生终于落座了。
“生儿,”昭玉坐在悯生对面的空吾身边,看着悯生道:“近来可好?”
悯生冲昭玉甜甜一笑:“劳母后挂心,儿臣一切都好。”
“你都很久没来看为师了啊,为师可记着呢。”一旁的方乙摸着胡子,哼哼道。
悯生赶紧赔笑:“是,徒儿知错。徒儿心里是记挂着师尊的。”
“是嘛?”方乙瞥了她一眼。
“自然,”悯生依旧笑着:“徒儿自然是最敬重师尊的。”
方乙抬手顺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看向悯生的眼神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似乎不忍更多一点:“你要是真敬重为师,就把你那假笑收一收。“闻言悯生果然瞬间敛去笑意,她确实真的不想笑。
晚宴还和以前一样,不过好像更多了一些劫后余生的欣喜。一款款精致的点心小菜随流水缓缓漂过,再绕着长桌转一圈。今年不知为何没有歌舞曲目,但大家的兴致依旧不减,谈笑声不绝于耳,更有文神兴致盎然借酒即兴作词作曲,由此也掀起了一场文人之间的较量。武神们自然是不懂这些,互相谈论着自己最近收服了什么妖魔鬼怪,又或者在哪碰到了什么顶好的法器。
悯生默默地看着他们,只是各家悲喜并不相通。
“小妹。”
孟玉的声音让悯生回过神来,转眸一看,孟玉正为自己布菜:“想什么呢?菜品不合胃口吗?怎么不见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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