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略世态炎凉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变故。
听着魏宇灵好声好气到甚至有些卑微的说话声,周亦澄身子蜷在一起,心里莫名泛酸。
傍晚时,客厅的电话声终于停住,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经过门前,行李箱滚轮擦过地板的闷闷声响入耳。
周亦澄走出房间,便见魏宇灵正将几件换洗衣物往行李箱里扔。
听见开门的动静,魏宇灵动作停了一下,回头去看周亦澄,几分舍不得地笑笑:“明天妈妈就要去隔壁市上班了,澄澄,你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周亦澄低了低头,借着刘海挡了一下眼底的情绪,轻轻出声,“嗯。”
魏宇灵又问:“明天回学校,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她问的时候小心而局促,末了还忍不住补充一句:“有些不太重要的东西就先不买了,以后要用再说。”
“……”
周亦澄莫名像是被刺了一下,忍住再把自己关回房间的冲动,越过她往厨房走。
“没有了,都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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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母女俩在小区门口简单拥抱道别,一个坐上开往车站的公交车,一个往学校走。
津市一中离周亦澄家不远,走路十五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她拖到了半个小时,踩着规定时间的最后一分钟进的教室。
教室里热热闹闹的,阔别一个暑假,班里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得火热。
只在周亦澄踏进来的那一刻,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全班的视线霎时间都往她身上聚,情绪各异,或怜悯或好奇。
周亦澄对外人的视线天生敏感,只觉一阵芒刺在背,脊背僵硬地绷直。
她使劲拽着书包带,假作无所察觉,往里走。
除了公布成绩的时候,她在班里的存在感向来薄弱,游离在所有小团体之外,又因不善交际,并没有什么交心的好朋友,所以也不指望会有人站出来帮她解决尴尬。
周亦澄的位置在第一排靠窗,坐回位置上,她自动屏蔽耳边闹哄哄的声音,专心收拾东西。
后面突然有人拿笔戳她,嬉笑的男声响起:“借抄一下呗?”
她随手从作业堆里摸了个本子丢过去:“抄快一点,老师来了就还我。”
作业到手,程朗敷衍地连道几声“ok”,便奋笔疾书起来。
周亦澄知道程朗什么德行,没再理会,在嘈杂的背景音里专心收拾。
哄闹声中,刚一个上厕所的同学突然慌忙冲回教室,手掌心在教室门板上狠狠一拍。
“咚”一声闷响,如箭入云霄——
“方脑壳来了!”
瞬间的寂静后,教室里各种东西碰撞的声音开始响个不停,聚在一起的人纷纷闭嘴各归各位。
“方脑壳”是取给班主任王方的外号,人如其外号,脑袋方,行事风格也方方正正,见不得乱。
周亦澄听见动静,下意识往门外看了眼,回头去抓住自己的本子:“程朗,作业该还我了。”
程朗不放,头也没抬,“还没写完,等下。”
周亦澄皱眉,手上用了点力:“老师要来了。”
“怕什么,又不会发现。”程朗满不在乎,也使力把作业往自己的方向拽。
两边都不愿意放手,一时僵持不下。
见王方一只脚已经踏进门,周亦澄心一慌,咬了下唇,趁着程朗放松的时候,又加了把劲,“你找暂时不交的抄一下吧。”
这股力使得急,程朗猝不及防被扯得身子往前倾,连带着本子上也被拉出一道黑而长的笔迹。
动静有点大,“哗啦”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响得突兀,引得王方眯眼看过来,背起了手,笑里藏刀:“程朗,这个假期,玩得乐不思蜀了吧?”
四周闷闷的偷笑声此起彼伏,程朗面上笑呵呵的,不知道自言自语了什么。
只有坐在前面的周亦澄听得真切——
“操,就没见过这么装的!”
“……”
脸上浮起些热,周亦澄假装没听见,低头把被弄皱的纸页抚平。
王方许是今天心情不错,打趣完便将这事揭过,踱着步走上讲台,例行讲规矩,劝收心,展望未来。
周亦澄注意到王方的目光时不时往门外瞟,也总被带着看向那个方向,久而久之有点儿出神。
这时正值夕阳西下,走廊地砖被窗外大片大片的橘色晕染,柔黄的光线透过玻璃洒到教室门前,静谧而美好。
正发呆,忽见一片橘色里多了抹暗色的影子。
周亦澄眨眨眼,视线好奇地往上移——
瘦削颀长的身影猝然撞入眸中。
少年倚在门框上,半张脸浸在夕阳里,额间碎发落下的阴影斑驳,衬得侧脸轮廓愈发清晰锋利。
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他没穿校服,一身最简单的短袖白衬衫配黑裤,单肩挂着书包,手腕上的金属链条反射出冷淡的光。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少年视线越过满教室的人,与周亦澄的视线交汇,几分戏谑地勾唇。
一阵风带起衣角,少年不避不让,眼底情绪肆意而张扬。
瞬间。
周亦澄不知为何有些目眩。
被抓包的心虚感上涌,她手足无措地滞住,还未来得及错开视线,便见他先偏了头,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屈起指节,漫不经心地叩响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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