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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太后冲他一笑,抬手接过。
    崔元熙在一旁看得有趣,对顾时安多了几分轻慢,道:“顾学士可真是会伺候人。”
    顾时安的好颜色是用来迷惑崔太后的,对其余阿猫阿狗则无这个必要,他当即冷了脸,崔太后也没好气道:“你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崔元熙也不生气,大咧咧坐上窗边横榻,道:“那现下便说说正事吧。”
    “战事一触即发,我们尽可以等着高从善和梁潇两败俱伤之际出手把他们都除了,再让兰若一碗药毒死那皇位上的小崽子,把弑君的罪名推给梁潇。到时阿姐再在皇室宗族中择选稚幼听话的孩子,垂帘听政,挟天子令诸侯。”
    顾时安不屑道:“说得倒轻巧,高从善手中有十万精锐,摄政王更是深不可测,咱们有多少人能当那背后的黄雀?”
    崔元熙道:“当年我入襄邑时身边是跟着先帝遗留下的一万禁军的,那关西道节度使虽然不中用,可也给我留下了几万人,如今正潜藏在京中各个角落里。只要运筹得当,这些人足够了。”
    他上下打量顾时安,笑道:“这些日子你顾学士帮着太后笼络朝中众臣,不也收货颇丰吗?”
    崔太后阖眸忖度,她十分喜欢当那坐收渔利的渔夫,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若是错过这一茬,也不知还能不能等来。
    这些年她过够了憋屈的日子,迫切地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
    她忽的睁开眼,一双美眸精光流转:“就按元熙说得办,时安,你再去联络朝臣,择选出忠诚牢靠的,让他们依次来见哀家。”
    顾时安端袖揖礼应是。
    崔兰若回到崇政殿的时候,荣康帝还在午睡。
    她放轻了手脚,从书匣中寻出一本当下时兴的话本游记,坐在南窗下接着天光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那情节是勾人的,可总让她游离天下,不由得想起与姮姮和晏晏在槐县的日子,她心旌荡漾,觉得那日子离自己又近了一步,不禁唇畔含笑。
    正无声地微笑,手边倏然多了一盏灯。
    她仰头看去,见荣康帝披着一件外裳站在身边,手还在灯罩上,温声道:“小心眼睛。”
    崔兰若忙站起身,冲他敛衽鞠礼。
    荣康帝早就免了她的礼,可她执意不肯,非要守着御前的规矩,和寻常女官一般。荣康帝历来拿她没什么办法,只有随她去。
    他坐在崔兰若坐过的地方,随手翻看她的话本,问:“刚刚崔太后把你叫去了?”
    崔兰若道:“官家放心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一字不差。”
    荣康帝今年才十六岁,可十分老成,褪去故意做出来的顽劣不羁,显得过分幽邃深沉,静默中多了几分怅惘:“这么说,事情快要了结。”
    崔兰若顺势奉承他:“是,若一切顺利,官家很快就能乾纲独断,政由己出了。”
    荣康帝笑看向她,眉间有些微忧郁:“可是朕不想结束得太早,结束了,就意味着你要离开了。”
    崔兰若一怔,道:“我迟早要走的。”
    “就不能留下吗?”
    崔兰若默了片刻,含笑摇头:“我不喜欢这里。”
    荣康帝无奈地向后仰身,双手支撑住身体,仰看她,俊秀的面上铺满苦涩:“朕真是不明白,这里有什么不好?你不喜欢,堂兄的姮姮也不喜欢,你信不信,等你走了,有得是女人喜欢,会费尽心机往这里面挤。”
    崔兰若被他逗得笑出了声:“那臣女就提前祝官家夫妻恩爱,子息满堂。”
    荣康帝不说话了,只静默地盯着她看,看得久了,脸上有了些幽怨凄清。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这些年的梁潇,翻手可覆万民,覆手可救苍生,大权在握,威风凛凛,可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原来是心底至关重要的部分缺了一块,这一块缺失,哪怕在别处垒得再高,也难以弥补。
    荣康帝才十六岁,人生刚刚开始,可是已经觉出一种孤高寡绝无奈的悲凉。
    内宫暗流汹涌,而那位“大权在握,威风凛凛”的摄政王却早早结束了今天的朝会,整装一新,去了章台行宫。
    原因无二,今日是晏晏的两岁生辰。
    晏晏两岁了,聪慧灵巧,会说许多话,席间也很乖巧地黏着梁潇,让抱让亲,可就是不肯对着梁潇叫一声“爹爹”。
    梁潇哄了许久未曾如愿,见晏晏打起瞌睡,双目水润,便最后亲了亲她的脸颊,让乳母抱下去休息。
    晏晏走后,侍女们将膳桌收整干净,捧着残羹冷碟齐齐退了出去。
    姜姮正对着灯烛给晏晏做冬衣,梁潇看得眼热,想起了姜姮曾经给他做过的香囊,唯一的香囊,却是为了哄骗他要逃跑,最后还被她亲手给烧了。
    他压抑下心底的酸涩,凑上去问:“姮姮,你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件冬衣?”
    姜姮执针线的手一顿,随即微笑:“我的针线活做得很一般的,也就晏晏年幼不懂事,不知道嫌弃。”
    梁潇忙摇头:“我也不嫌弃。”
    说完这话,立即觉得不妥,想再改再补救,可又不知从何补起,宛如他们之间的关系,明知千疮百孔亟待修补,却又不知从何着手。
    他能给出来的,从来不是她想要的;而她想要的,亦从来不是他想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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