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被噎了一下,各个义愤填膺,却鲜有敢站出来据理力争的。
关键时候,倒是站出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崇文院学士宣思茂。
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宣思茂是梁潇的心腹,本以为是拿腔作势,谁知他老当益壮,字句铮铮。
“殿下,您摄政监国,理当以护卫社稷神器为己任。我军溃败千里,诸臣虽不懂战事,却有忧国之心,这又有何错?大燕虽然重文轻武,但不至于临到关键时刻,连个能打仗的武将都找不出来吧?若您没有合适的人选,臣这里倒有一个。”
梁潇不好驳老人家的面子,便敷衍道:“你说。”
“端州节度使高从善。”
此言一出,满朝寂寂。
倒不是说这个人不好,而是这个人太好了。
年过五旬的老将,戎马倥偬数十年,勤勤恳恳,从无疏漏。哪怕当年节度使勾结崔元熙造反闹得那么声势浩大,他仍安心驻守边防,从未有过异心懈怠。
他是有名的忠君派,从不结党,从不谄媚。
朝中既有个权势熏天的摄政王,这样的人自然不得重用。
“忠君”二字,有时是好话,有时正犯在当权者的忌讳上。
梁潇沉敛不语,宣思茂进一步道:“若觉得臣的建议不妥,还请摄政王和顾学士来说,这朝野上下除了高从善,还有谁最合适。”
这话问得妙,谁都知道,顾时安的背后是崔太后,这几个月帮着崔氏阴交党羽、笼络朝臣,忙得不亦乐乎,俨然是要跟梁潇作对到底了。
只不过总是占不得上风。
梁潇以科举舞弊为由头,处置了崔太后的心腹淳于彬,大兴牢狱,半是震慑半是利诱,挖了崔太后好大一片墙角。
之后那酷吏聂雪臣奉梁潇之命拼命在朝中排除异己,投靠崔太后的,若是叫他抓住半点把柄,都要拉去大理寺一顿酷刑。
朝中两派相争,局势胶着晦暗,多数都择一方而站,唯有少数谨守原则,不肯战队。
凡朝廷政令,明面上的意见相左,背地里不过是摄政王和崔太后两派之间的博弈拉扯。
宣思茂这时候问出这句话,言外之意就是要不他们选高从善来收拾残局,要不他们自己出人。
顾时安是个聪明人,知道士气这回事,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若是乘胜追击还有可能捡个现成的功劳,这等局面,万一战败,主帅十有八九要被处置。
到时候夺权不成,还得折损一员大将,这等亏本买卖他是不会干的,崔太后也不会干。
两厢沉默,最后梁潇不得不允了宣思茂之请,由端州节度使高从善挥军北上抗敌。
整个朝会,荣康帝都未置一言,坐在龙椅上含笑看这些人争来争去,如看戏一般。
散朝后,众臣离开,只剩下荣康帝和梁潇,梁潇也懒得装什么君臣尊卑的样子,斜靠在椅子扶手上,戏谑:“官家觉得这戏如何?”
荣康帝笑道:“精彩,甚是精彩。民间话本中的朝堂杯弓蛇影,其精彩程度竟不及现实中万一。”
梁潇挑了挑眉:“官家这是又添新喜好了?”
荣康帝道:“兰若爱看,朕让人搜罗了些来。另外,堂兄怕是不知道吧,兰若已经答应回宫陪朕,过几日朕就派人把她接回来。”
梁潇什么不知道?但他乐意哄着这少年玩,“恭喜啊,得抱美人归。”
荣康帝道:“朕只求和兰若安安稳稳,可不要像堂兄和堂嫂,一波三折。”
那日他在崇政殿里见到活着的姜姮,其实心中很是惊讶,但被寻死又倔强的崔兰若吸引了大半注意,没来得及刺探罢了。
过后他找了个机会问顾时安,顾时安也不瞒他,坦言他早就知道。
其实荣康帝心里是有些恼火的。
顾时安明面上依附于崔太后,但是有忠君之心的,关键几回,都是靠他暗里提点荣康帝才躲过崔太后设下的圈套。
他不该在这么重要的事上隐瞒,当即便质问起来。
谁知顾时安只是语气淡淡道:“那只是个女人,生的也是女儿,与官家而言不是什么威胁,说与不说又有什么重要?”
他虽然竭力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荣康帝还是敏锐地察觉出,姜姮于顾时安而言,是极不寻常的。
这点点感悟让他有些不安,总觉得许多事情要因为这个女人而变得不同。
荣康帝故意在梁潇面前提姜姮,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反应,必要时透漏点顾时安的非分之心,加重两人之间的仇怨,于他是有莫大好处的。
谁知梁潇只是凉掠了他一眼,道:“没有什么堂嫂,普天下人尽皆知,摄政王妃于三年前仙逝。”
这倒让荣康帝愣住了,待他反应过来时,梁潇已经快步走出了崇政殿。
今日艳阳当头,喜鹊连枝叫,注定要有好消息。
刚出内宫,姬无剑就满脸喜色地迎上来,道:“殿下,刚刚玉徽县君送来消息,说曹院事醒了。”
梁潇登时大悦,高兴得要上马去看,想了想,吩咐:“去章台行宫送个信儿,让姮姮也去。”
如今能把姜姮约出来见面的理由可越来越少了,玉徽算是他们之间的一点牵扯吧。
姬无剑应是,正要着人去,忽听梁潇叫他,回过头,听他道:“去章台行宫送个信儿,问姮姮愿不愿意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