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剑放下伤药,压低声音:“您这是做什么?若是殿下死了,您知道会有多少人跟着倒霉吗?”
姜姮凄然看他:“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阿翁,我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撑不住,撑不住了。”
姬无剑不忍地别开眼,“殿下知道错了,您再给他次机会吧,他……他也是苦命人,他是真的爱您。”
“呵……”姜姮轻蔑凉瞥昏睡中的梁潇,“我又凭什么呢?他命苦,他可怜,就非得拉我共沉沦么?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救不了他,我只能救我自己。”
姬无剑这才品出味儿来,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他低声道:“这是不可能的,外头都是王府护卫,您根本跑不出去。”
姜姮一笑:“所以,我思来想去,要阿翁帮我。”
她赶在姬无剑拒绝之前,抢先一步说:“我和辰景是从小一起在王府长大的,我看得很明白,整座王府里,真心心疼他,肯为他豁出命去的人只有你。许太夫人也好,玉徽也罢,跟他都是隔着一层的,更享受他的庇护和他带给她们的荣华。只有你,是无私为他,不图回报的。”
“我们已然到这个地步了,有没有回头路可走您心里也是有数的。我就算今天不杀他,迟早有一天我耐不住了,难保不会杀他伤他。你真愿意看到,你保护了二十多年的人,最后死在女人的手里吗?”
姜姮握着金钗的手陡然用力,钗尖微陷入梁潇的脖颈,她漫然道:“你看见了,哪怕他再精明再警惕,只要朝夕相处,我总是有机会的。”
姬无剑哑然,半晌才道:“奴要是帮了您,待殿下醒来,只怕要把奴凌迟了。”
从前的姜姮一定不愿意连累别人,可如今被逼到份儿上,从前的优秀品质都在挣脱厮逃间丢弃殆尽,她漠然道:“你自己想办法。”
姬无剑一怔,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姜姮,惊讶于她的冷血。从前的她,是整座靖穆王府里最纯良烂漫的姑娘,怜弱惜贫,有用不完的热情。
曾几何时,她竟变得这么彻底。
他长久的沉默过后,问:“您喂殿下喝了什么?”
姜姮道:“迷药,能让他睡两个时辰。”
姬无剑轻呼了口气:“那就得抓紧,眼下这个时辰城门已关,您出不去,离开会仙楼后得先找地方躲起来,等天亮再出城。”
姜姮摇头:“可等天亮他就醒了,只要他醒了,我就再也出不去了。”
“那您想如何?”
姜姮踌躇片刻,道:“我知道你的身上有一块王府玉令,可通禁宫,可开城门。”
姬无剑苦涩撇嘴:“您可真是不给奴留一点活路啊。”
他虽这样说,却默认了姜姮的提议,先出去道楼内有鬼祟人偷窥,殿下命所有护卫进来严加搜查。
梁潇刚刚遇刺,正是惊弦紧绷的时候,那些护卫不疑有假,依令从门口撤进来。
安排好这些,姬无剑不放心姜姮,又回到雅间。
她换下了阔袖累垂的月白绫裙,改穿对襟旋袄,系一条石榴褶裙,云髻也重新挽得低低,将耀眼的珠玑宝钗全部拆下来,周身上下,只有手上一对金镯首饰。
那金镯是从前客居靖穆王府时,她过十四岁生辰父亲托人从闽南捎来的,不是梁潇给的。
姬无剑未再置言,先去看了看伏在榻上安睡的梁潇,探他的鼻息,又查看了他的身上,确认无新伤,才帮着姜姮把轩窗大敞。
姜姮拎起裙摆将要跳下去,姬无剑道:“王妃,您想清楚了吗?外头可没有王府里的锦衣玉食,荣华安稳。”
姜姮轻蔑勾唇,毫不迟疑地跳下去。
为着这一跳,这些日子她在府中练了许久。她本就是武贲世家出来的,骑射武艺皆是自小练起来的,哪怕荒废了七年,总可慢慢拾起来。
姬无剑方才出去召护卫的时候趁乱给姜姮备了一匹马,就拴在酒肆前的木桩上,姜姮解开缰绳,翻身而上,趁着夜色直奔城门。
那玉令是辅臣才会有的,以示天子恩宠,人臣权柄,守城厢军本该立即放行的,可一见是个女人,却开始迟疑,多盘问了几句。
距离梁潇晕倒已过去半个时辰,姜姮心中焦虑烦躁,敷衍了几句,不客气道:“你们已验过玉令,若不放心,可去王府亲自向殿下求证。只一点,殿下派给我的是紧急要务,若耽搁了,全是你们的罪责。””
厢军久闻靖穆王的凶悍狠戾之名,打了个哆嗦,忙大开城门放行。
姜姮不记得城外的路如何走,也不知该去哪里,可甫一出城,她便立刻扬鞭狠狠抽下,朝着随意选出的、未知的方向奔去。
她不知道路的前方通往何处,但知她是离梁潇越来越远了。
真好。
骏马踏月疾驰,夜风自身侧飞掠,撩起衣袂翩跹飞舞,她禁不住笑了,发自内心全然轻松地笑。
这感觉真好。
她没命地跑,跑了整整一夜,朝光自天边漏隙洒下,云霞出海曙,大地正从暗夜中渐渐苏醒。
一路上她都在想该去哪儿。成州肯定是去不得的,梁潇一旦发现她不见了,肯定首先往成州派人。
可除了成州,她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去哪里都一样。
这样稀里糊涂地跑,人受得住,马却有些受不住,姜姮怕把马跑垮了,经过郊外石亭后发现了一座邸舍,便就此停下,想着歇半个时辰,知会堂倌给马喂草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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