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曈眸灵澈如镜,清晰映出他的容颜,“辰景哥哥,这七年我的世界里没有别人,只有你。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揣摩你的心思,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根本不会是一个好父亲,一个自私、凉薄、狠毒、残忍的人怎会是好父亲?即便你现在一心求子,也不过是为稳定局面,等你求来了,你也不会爱他。”
“你恨姑父没有照顾好你,没有尽够做父亲的职责。你信不信,等你自己做了父亲,甚至连他都不如。”
梁潇哑口无言。
他了解自己,姜姮没有一句说错,从前他发现姜姮背着他偷吃避子药时勃然大怒,并不是因为他多想要一个孩子,而是恨姜姮在他和辰羡之间的厚此薄彼。
孩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工具,他没有多余的感情给予,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身在荣华,心如鬼蜮。
说得便是他这样的人。
他抬眸看姜姮,“你说得都对,你有办法吗?”
姜姮没听懂:“什么?”
“有办法……”救我吗?把我变成辰羡那样的人,坦荡磊落,纯善温良。
他及时回神,止住了后面的话,将目光转向窗外,利落地结束这个话题:“这事由不得你。”
姜姮不再与他争论,默默后仰靠着车壁,合眸养神。
马车在安静中驶了一段路,倏地猛然一刹,姜姮正浅寐,不防险些甩出去,梁潇眼疾手快地将她揽进怀里,正要破口大骂,马车外传来姬无剑的声音:“殿下,您快出来看看。”
梁潇一手拢住姜姮,一手撩开帘子,只看了外面一眼,额间便皱起川纹,回身将姜姮放到横榻上,嘱咐她别出来,自己撩帘子跳了出去。
外头的场景堪称诡异且荒唐。
谢晋正揪着梁玉徽的袖子,嘴里振振有词,引来一帮人围观,王府侍从驱赶人群,闪出一条道,梁潇走近才知他们两个在争执什么。
梁玉徽趁机绑了来京为许太夫人贺寿的姜墨辞,谢晋久候其不归,一路打听着找上门,谁知梁玉徽不肯放人,还放狗将他撵了出来。
谢晋不肯死心,悄悄监视了梁玉徽几天,摸到她今天来逛胭脂铺,当街堵人,要她归还良家妇男,不然就要去敲登闻鼓。
梁潇揉着脑侧,没好气地冲梁玉徽道:“放人。”
梁玉徽立即跳脚:“凭什么啊?人是我辛辛苦苦抢回来的,就是我的,我正让人看日子,择良辰我就要与墨辞哥哥拜堂……”
梁潇只觉头痛如裂,疲乏道:“他有妾有子,你嫁他干什么?”
“我喜欢他。”梁玉徽梗脖子道:“当初你为什么坚持在那样的境地下娶姮姮,我就是为什么坚持要嫁墨辞哥哥。”
话音一落,谢晋立即埋怨似的暗瞪梁玉徽:为什么要提姮姮?!
梁潇心中一动,下意识看向马车,明明幔帘静垂,车毂纹丝不动,他就是觉得不安,立即飞奔过去,撩开帘子。
车厢里还残留着如兰似麝的气息,帘幔轻扬,撩动着空荡荡的横榻。
空空如也,再也不见姜姮的踪影。
梁潇站在空荡的马车前,维持着撩帘的姿势许久未动,墨缎袖下的手慢慢合拢成拳,指骨被勒得森白。
他回头,冲着不再闹腾的谢晋和梁玉徽一字一句道:“这里是金陵,她根本就跑不了。”
梁玉徽道:“没想让她跑,只想让她单独和墨辞哥哥说几句话。”
梁潇平静地反问:“我没有不让姜墨辞登门吧?”
“可你派人监视姮姮,她的每一句话都要完完整整复述给你听,这算哪门子见面?你没有发现姮姮有些不对劲吗?你非要把她逼疯了才罢休么?”
梁潇步步靠近她,硕大的阴翳笼罩而下,伴着他的嘲讽:“你图什么?你忘了当初姜墨辞是怎么对你的?如今倒愿意自损名声地来帮他,你可真不像我的妹妹。”
梁玉徽愣住,像掉了魂,半天没回过神来。
梁潇不再理她,自腰间拽下鱼符,扔给姬无剑,要他去调兵。
方才姜姮被独自留在马车中,隐约听见外头吵嚷不休,可她没半分兴趣,听话乖乖缩在马车里等梁潇回来。
过了一会儿,马车外面的侍从走开去驱散人群,车帘被掀开,竟是兄长姜墨辞。
姜墨辞本就没有抱着能将妹妹带走的奢望,他甚至也知道这样做必会招来雷霆大祸,但他必须这样做。
他不能视妹妹的糟糕处境若无睹。
他将姜姮带到一间隐蔽的小院,来不及交代别的,只握住姜姮的双肩,望着她的眼睛道:“姮姮,时间紧迫,下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记住。”
“哥哥……”姜姮担忧地看向门,这太冒险,梁潇会发疯的。
姜墨辞不理她的细弱反抗,借着道:“你不是没用的,不是没有生存能力的废人,你自幼聪明伶俐,口齿极敏,虽不善诗书,但骑射俱佳,胜过大半世家女子。是梁潇折断了你的羽翼,再施舍你些许荣华安稳,才让你觉得离开他活不了。”
姜姮停止反抗,诧异地看他,真是奇怪,兄长竟像钻进了她的心里。
她不知道,这几日梁玉徽悄悄与谢晋和姜墨辞会面,将自己在王府中所见悉数告知,这些年,梁潇会防着别人,却终究对她这个妹妹疏于防范,叫她窥到片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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