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晚自习了啊,饿不饿啊?”
他身上烟酒气太重,许意浓站得离他远远的还能闻到,她皱着眉问,“爸,我养乌龟的那口小缸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她这么一问,老许抬手就往脑袋上一拍,嘴里“哎呀哎呀”的,“瞧我这记性,这事都给忘了。”
许意浓看这架势心里一沉,果然听到老许说,“这俩龟我总看它们蔫蔫的趴着不怎么活泼,有一只龟壳都有点软了,我寻思着老闷在房间里可不行,它们也得见见光啊,早上就拿到阳台的晒架上给它们晒晒太阳,后来上班前接了个电话就把这事给……”
忘了两个字还没说出,许意浓已经拔腿往阳台去了。
她一下拉开窗户,从晒台上捧回那只缸,可为时已晚,两只乌龟都紧闭着眼伸长着脖子,一动也不动。许意浓用手不停地去碰它们,给它们来回翻身,还用水去浇,嘴里仍抱有一丝希望地念叨着,“醒醒,醒醒,醒醒啊。”
可这九月的天,酷热还未真正消散,它们早被活活晒死了,当许意浓意识到它们是真的不会再睁眼,她满目尘埃地望着它们的尸体,心底的最后一缕光也如同树枝末梢入秋的残叶,轻轻一吹就凋零陨落了,就像看到了她跟王骁歧的故事走向,一切都在同一天发生,冥冥之中仿佛已经注定了结局,这一刻,她被摧枯拉朽,心如死灰。
许意浓背对着父亲,老许并未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知道在他的记忆里,女儿并不算是一个特别有爱心的孩子,从小也不是很喜欢接触小动物,甚至在小区里碰到邻居遛狗,逗猫之类都会敬而远之,这两只乌龟也不知道她打哪儿搞回来的,老许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她书房养着了,他只以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养着解解闷的,所以一直没太当回事。
看这情况他也知道那两只龟也不行了,却不以为意道,“你要是喜欢,过两天爸爸给你去花鸟市场再买两个回来,这巴西龟本来也不值钱,爸给你挑几个品种好的。”
许意浓没理他,一声不吭地抱着那缸往外冲,老许一懵,等反应过来门已经被重重关上,吓得他酒都醒了,过了会儿,他双手插着腰再放下再插回,在阳台无语地踱着步,有话难言。
嘿,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最近是摔门摔上瘾了啊?气性是越来越大了!
许意浓想找个地方把乌龟埋起来,她步伐极快,以至于差点撞到上来的人,楼道里的灯坏了很久,老房子没有物业及时处理,居委会也不太积极,许意浓只当是哪个邻居,说了声对不起要继续往下走,岂料对方却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许意浓。”
她一愣,又听到他说,“这么晚你往外跑什么?”
语落,对方用手机一照,表哥纪昱恒的脸清晰地展现在许意浓面前,没得到她的回应,他将手机再往她那儿一靠,才发现小姑娘眼眶是通红的,她不住地用手抹着两颊,这副样子反倒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回事?”
表哥的突然出现,让许意浓积攒已久的情绪全然崩盘,眼泪覆水难收地执涌而上,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委屈,手捧着那只缸呜咽地告诉他。
“我,我,我的乌龟,我的乌龟,死,死了……”
纪昱恒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大事,一听再看看她手里紧抱不放的缸,有些哭笑不得,他身上也没有纸巾,只能用手背替她抹去泪水,边拭边缓声安慰她,“那明天我就给你再买两只一模一样的回来好不好?”
许意浓拼命摇头,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重复,“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那不是他买的,不一样的。
纪昱恒不明所以,“哪里不一样?”
许意浓却只顾哭不再说话了。
纪昱恒安静陪她站在楼道里,任由她发泄,他沾了一手的泪,不由在心底叹气,他只是恰好有事回了趟家,又恰好受母亲嘱托来小姨家送个月饼而已,怎么就碰上这档子事了?哄女孩子什么的他可一点都没辙。
最后,许意浓在表哥的陪同下埋葬了那两只乌龟,她生怕它们被野猫刨出来,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连同缸一起放了进去,埋严实后她还在上面放了两块大石头作为标记,就像掩埋了她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销尽残梦。
结束了,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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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许意浓照常上学,却跟王骁歧再无交流,高三也不用再当校干,有效免去了他俩面对面的机会,因此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硬,仿佛降至到了一个极低的维度,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连神经大条的周邺都察觉到了两人的冰冷气压,有天他忍不住问王骁歧,“你跟浓哥,又咋了?”
王骁歧不置一词,拿了刷题试卷就走,却再去过多媒体自习教室,也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高考,期间,王骁歧跟许意浓还有其他几名头部尖子生都在计划之内拿到了AB大的自主招生推荐名额,包括曹萦萦,也得偿所愿。
可就在参考前夕,学校贴吧突然被人爆发一则消息,标题为:【向我校舍己助人,品德高尚的曹萦萦同学致敬】
帖子里曝光了她的家庭情况:单亲家庭,母亲改嫁,她跟着的父亲经营一家福利彩票小店,勉强能维持生活,却因父亲患有乙肝大三阳日子开始过得捉襟见肘,但父亲丝毫没有因此亏待女儿,衣食住行都尽己所能给她提供最好的。帖子里还标榜她即使家有困难,却对外只字不提,不用此来搏得同情,相反她自强自立,乐观向上,品学兼优,不与其他同学争抢学校每年的补助生名额,这种品质值得全校同学敬仰和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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