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烁没理他,盯着池星焰吊好威亚,重新定好位。一切都布置妥当,他才回道:“观众怎么看那是观众的事,我怎么拍是我的事。”
“你拍出来不就是给观众看的吗?要迎合市场,该拍帅哥脸的时候多拍一点,不重要的镜头就少拍,这样出来的剧播放量才高,才能卖上价钱。”执行导演道。
赵天烁转身找茶杯,牛饮一通后,将嘴里的茶叶啐回杯底,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表情:“我觉得陈圭不应该请我来当总导演,该请你。你跟他的路数一样一样的,我这样不懂套路的,就合该被市场淘汰,你俩这样上道的,才应该长长久久。”
“又寒碜上我了不是?”执行导演听出他语气里的挤兑意味,也没往心里去,“我其实挺佩服你的,舍得花时间精雕细琢,还敢冒着被制片人炒的风险去抬杠。
我呢也想明白了,什么艺术不艺术,梦想不梦想的,金主爸爸让怎么拍,我就怎么拍,梦想哪有饭碗重要。”
赵天烁道:“那你就把饭碗端好喽,按我说的来。池星焰那小子,不吊得他哭出来,不准放他下来。人后吃点苦,总比剧播了被人耻笑强。”
“你才该去演丧心病狂。”执行导演摇头笑道。
池星焰见两个导演唠嗑唠得挺起劲,也不敢打扰,就那么傻愣愣穿着威亚,在绿幕前站着。
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对赵天烁却总是有点犯怂,每次赵天烁一开口准没好话,而且骂人总是直戳痛处,从不拐弯抹角,让人不由得一阵难受。
虽然池星焰的难受持续时间很短,转眼就忘,但是在当时的一瞬间,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捏了一把。
只有有痛处的人,才会被戳痛。
演戏差这件事,已经从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演变成一个有些面目狰狞的怪兽,池星焰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有点惧怕,这让他心里一惊。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为这种不安的状态找到一个出口,但是每一次张口想问导演这里怎么演,赵天烁都能用那种粗犷的语气打消掉他虚心请教的念头。
一个自尊心甚高且坏脾气的人,是很难跟另一个暴脾气沟通顺畅的,池星焰在自己的困境里转来转去,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宋思危。
这个人或许能解救我,他想。宋思危,是你自己要来指教我的,可不是我在向你低头。
宋思危像是与他有心电感应一般,仰起头来,迎着池星焰探究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池星焰再一次被吊到三四米高的上空,低垂着眼帘,看地面上仰头站着的宋思危。
他本想问「丧心病狂」该怎么演,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句调侃:“宋叔叔也在上面吊很久了,腰还好吧?”
宋思危点头道:“我腰好得很,不劳你费心。”
“那就好,我还在想以前说录完节目要给你捎点枸杞补肾的,结果我又给忘了,不好意思啊。”池星焰道。
宋思危勾起唇角:“孝敬我就不必了,枸杞留给你自己好好补补脑子,年纪轻轻的健忘可不好。”
好的,这是宋思危第三次嘲讽我了。
池星焰心里的小本本又记下一笔。说来也奇怪,他平时对其他琐事记性都很差,刘萌一天八遍嘴贱,也没见他记住一句,唯独对宋思危的嘲讽一字一句都记得非常牢靠,生怕把这人的哪句罪证给漏了。
也许刚开始宋思危给他的印象过于佛系,让他以为这种嘲讽很物以稀为贵,因此格外在意。
可是最近他渐渐地发现,宋思危居然能在他调侃的时候还嘴了,而且频率越来越高,遣词造句的杀伤力还越来越大。
要知道以前他冲这人发脾气,嘲讽,天天叔叔大爷地乱叫,宋思危可是一个屁也憋不出来的。
这可怎么得了?
池星焰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危机,可是再细想下去脑袋又有点乱起来。
宋思危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人。没有任何过往履历就能直接参演男一号,与制片人和导演称兄道弟,表面温柔优雅,浑身都散发出一股「特别好说话」的与人为善感,实际上却是个擅长跟制片人抬杠和嘲讽对手的两面派。
听陈圭说,宋思危还是个母胎solo,感情戏却演得炉火纯青。
还有宋思危一开始就毫无所图的好意,无论他表达过多少遍不爽,宋思危都要将那种自以为是的好意朝着他倾盆而出。
宋思危总是一味地在纵容他的刁难,甚至还主动要指教他演戏。
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矛盾。真与假,好与坏,在宋思危这个人身上是含混不清的,像极了池星焰成长岁月里一直抹不去的那个阴影。
可是我没得选啊……池星焰茫然地想,要演好以后的对手戏,就必须要跟宋思危过招,无论池星焰想不想接近宋思危,成初十是一定要接近谢潜不可的。
“宋老师,今天晚上有空吗?”池星焰又拍完一条「丧心病狂」的打戏,还是没能过赵天烁的法眼。他终于放弃了挣扎,落到地面,站在宋思危的身边问道。
宋思危点头:“有啊。今天下了戏一起走吧,边走边说。”
“你知道我要找你干嘛吗?”池星焰道。
宋思危道:“你还能找我干嘛?都叫宋老师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总不能是良心发现要给我唱赞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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