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周之南只觉得悔,诚然事情是赵白杨和程山二人共同谱成,但内心的愧疚忏意仍旧沉重到让他无法呼吸。
他有那么一丝丝的假设,若是自己再严肃些对待,或再强硬些请李自如给她看看,是否就不会这恶事呢?
然如今事情已生,他只有满腔最无用的悔和心疼。
阿阴困倦,韩听竺起身揽她,挥手让手下带程山下去。程太太今夜注定等不到她丈夫归家,因为人要同小赵一起丢进黄浦江。说甚的出身富庶,到了还不是同个下人死在一处。要说呐,谁也不比谁尊贵。
周之南仍是那副垂头黯然样,韩听竺拍了拍他肩,轻道一句“明日再来看阿萝”,便走了。
兄弟三个立在客厅,谁也不说话。
直到梅姨出现在楼梯上方,语气有些喜悦,“小姐醒了。”
周之南立即抬头向上看,可又不敢跑上去,满眼复杂。
李自如适时开口,“我先上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你等下再上来。”
男人颔首,客厅里只剩他和陆汉声。拿了陆汉声刚倒的一杯还没喝的酒,一口气喝光,胃里火辣辣的。
他此刻太需要证明自己真实存在。
可周身怎的除了愁绪就满是虚无。
陆汉声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默默地坐在他旁边,手搭在他肩膀,让他感知现实。
“汉声,曾经我想让她成为晚秋那般的,在我身侧,同我一起享受浩海荣光。当然,前提是她要学会识大体,扮端庄,喜应酬,时时刻刻收着敛着,才当得上周太太。”
“如今过往,生了旁的有的没的,我心头有悔,这上海滩的十里洋场,也不知道有甚可留恋的。”
“如若说当初你同清如开始,我没有阻止,后来悔了,算人生第一次后悔,那我如今就是第二次。作为局中人,我无法原谅。又也是人生第一次,深觉自己为眼前无力。”
他声音沙哑,向后仰躺过去,又栽在沙发里,身体蜷缩,手蒙着脸。
周之南敢说,一辈子没有看过那么多的血。
第56章 病初愈
陆汉声见他这幅样子,又是觉得他没出息,又是心疼。
从前做生意也遇到过挫折或是麻烦,谈崩的事儿不知多少。他周之南也是凡人,都是一步步摸爬滚打走出来的。
想不到最后教他变软弱的是爱情。
所以呐,爱真可怕,人人都要变寿头。
听着李自如下了楼,陆汉声作了个嘘声,周之南就那蜷缩着的姿势睡过去了。许是今日在外面玩了整天,加上晚上的恼人事,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而阮萝睁眼没两分钟,答着李自如问题就又睡了,仿佛从未醒过。
扯了沙发边搭着的披肩,散开当毯子盖在周之南身上。那上面还带着阮萝身上的气味,因而他恍惚梦到,阮萝跪在沙发前,扯开他遮脸的掌,为他擦掉眼角流淌的几滴泪。
还笑盈盈地嘲他,“周之南,你这是唱的哪出儿啊?”
是满口北平味的儿化音,又在勾弄他心弦。
伸手想捏她脸蛋,扑了个空。
周之南乍醒。
此时厅里只剩他一个人,留了盏台灯昏昏暗暗地照着亮。起身把披肩叠好又搭在原处,他揉了揉眉头,关了台灯,放轻脚步上楼。
遇上了刚洗完澡正拿着毛巾擦微湿鬓发的李清如。
“哥。”
他点头,低声道,“萝儿她……”
“我哥上来没说两句话就又睡下了,应是还虚着。我让他跟汉声回家,我宿客房,照应她更方便。有事再打电话就好。”
他自幼待李清如便是如同亲妹妹,摸了摸她头,扯出个笑,“你辛苦了。”
李清如无声上前轻轻抱了抱他,没再说话,回了房间。
进了主卧,阮萝素着小脸,嘴唇也发白,静静躺在那,仿佛因失血过多而濒死那般。
看得他心颤。
悄声挪了梳妆台前的软椅到床边,上面铺着她特地选的针织薄毯。不知何时,周宅越来越多的小地方被改变。他一向老旧,同样的地毯要买十块八块的放在库房,脏了坏了就换,日日都是同样。
就那么坐在椅子上靠着,担心她半夜醒了叫不到人,又不舍得上床同睡,怕不小心碰疼了她。
本就娇的人儿现在当愈加呵护小心着。
差不多清晨第一声鸟叫响起,阮萝苏醒。睁眼就看到靠在床边的男人,仍旧是昨天那身衣裳,衬衫已经褶皱,胡茬也生了出来。
她伸手触碰,把他唤醒。
周之南睁了眼倾身向前,他仰着头睡,又起的太狠,一时间有些晕眩,人便跪在了地上扶着床。他待眼前那阵黑过去,胡乱地抓她手,握住才放心。
房间里壁炉烧的刚好,她手暖乎乎的。看着周之南狼狈样子,阮萝没忍住笑出了声。可凑近了看,又觉得他眼眶红润,不知是没睡好还是要哭。
“周之南……”
他持续着跪在那的姿势,没觉得任何不妥,“我在这。”
“我好疼……”仿佛自己身体分三节,中间那节到处都疼,就连动一动都不行。
周之南带着她手贴在自己脸前,低着头,仍是满脸悔意。
她后知后觉道,“我,怀孕了?可我昨日骑了马……”
你何止骑了马,还吃了不知道多少应当忌口的东西,且阴至寒的桂圆薏米,你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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