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宅仆人仿佛被无声告知,阮萝掌控周宅风雨。钟摆吵到她,周之南就要折了钟摆。
有小厮到商会给周之南传话,大小姐见换了钟笑的合不拢嘴。他听了藏不住笑意,对着账目笑了几声。惊的小厮低着头不敢抬起。
周宅的人来往不断,换钟的刚走,钢琴老师就到。阮萝心头顺畅,脚步轻快同老师上楼进了琴房。
仆人们暗自舒了口气,今天大小姐心情上佳,省心,省心。
可今日,老师是来同她作别的。
这个教她钢琴的李清如,是个妙人。起初阮萝不愿意学,出口都是刻薄话。可李清如把她那些都看做稚气,不当回事。时而还会说些反击回去,偏偏她生着副淡雅如莲的气质,说刻薄话都是平着语调。
阮萝承认她喜欢这样,她不喜欢林晚秋那种被她说两句就憋不出话的愚笨秉性。
如今可心的师傅要走,阮萝有些不舍。
从琴房出来,仆人见李清如寻常地离开周宅,还得体地同梅姨打了声招呼。
而阮萝脸上没了笑意,径直回了房间反锁了门。
她脾气风一阵雨一阵,大家见怪不怪,只能暗自叫惨。
房间里,阮萝到处翻,从抽屉里的一个小铁盒中找到了包薄荷烟。前阵子程美珍来周宅,偷偷摸摸同她分享不知哪里弄来的薄荷烟,说是最新潮的,上海滩的名媛们都会抽上几支。还带上了一枚小巧玲珑的火机。程美珍胆小,一支都没碰全给了她,她怕周之南发现,特意藏在盒子里。
阮萝强装镇定自若,点着了烟,樱桃小口对上烟嘴吸了口就吐了出去,面前一通烟雾缭绕。
没什么大的趣味。
李清如告诉阮萝,她决定去英国留学,因为向往许久那里的生活。
阮萝只说了句真好,不知再说什么。
“你有什么打算?条件如此优渥,可是比别人多了个登天梯。”
“我?我不知道,我大抵是周之南养的狗。”
李清如笑的清爽,“你呀,顶多是他的怀中猫咪,会挠人的那种。”
周之南在同化她。
来周宅的第一年,她不知道出逃多少次。偌大的上海,她不过蜉蝣,可周之南总能找到她。
他从不教训她,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等她认输。反正无论是大雨滂沱还是烈阳高照,他周之南不必亲自奔走寻人。
手下的人把阮萝找到,带到他面前。阮萝衣衫狼狈,弄脏家里的地毯等下还需唤仆人换掉。
而他高高在上,闲时在家大多着长衫,脸上依旧是清冷不变的样子。真真招人恨。
那时她仍旧认不清,阮方友已将自己当物品抵给周之南,她归周之南所有。
有几次遇到雨天,她脏的不成样子,周之南才会皱眉。因她太脏,他还需亲自给她洗澡。
本是未曾上过枷锁的阮萝,出逃时却觉得脚下沉重,无力翻天。次数多了,她也不逃了。
周宅生活低调奢靡,是那个京郊贫民区的阮家一辈子碰不到的高度。光是阮萝的新衣便填了整整一柜子,半壁旗袍,半壁洋装,足够她出席各种场合。
周之南还吩咐下去,特地又打了一片鞋柜,专门放的是阮萝的鞋子。她随口说过不跟脚的鞋,不会再在她面前出现第二次。
一切都在周之南带她回到周宅之前置办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周之南在京城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
可不是的,他待阮萝,哪里是父女之情呢。
一支薄荷烟清清凉凉,阮萝没章法的吸到头,然后捻灭。从回忆回到现实,她如今已经习惯这种生活。胸怀没有什么志向,日日只为快活。
果然是阮方友之女,不论在哪里,都是时代渣宰。
那时她仍想着靠自己为阮方友还钱,如今离了周之南,她尚不知道能存活几朝。
骇人,骇人。
下午本来有老师上门教她英语,阮萝知会了梅姨,推到下周。卧房门始终紧闭。
晚饭阮萝下了楼,餐桌上又挤兑了林晚秋几句,显然是心情不畅故意挑拨。
林晚秋比周之南还大两岁,年纪足以做阮萝母亲,并不与她置气。反正也是说不过她。
阮萝无趣,一碗饭没吃几口就上了楼。
一整天不见周之南,她更气了。心想倒不如早早推了英语课,约程美珍去大世界看杂耍。
周之南在饭店喝了酒,加上理了一天的事情,就宿在了楼上的房间。深夜醒来,想到了一整天没见到的小丫头。不是说今天心情很好吗,他倒是想回去看一看。
给了司机打赏的钱,周宅安静的很,他以为都已入睡。洗干净后,周之南倒是精神了许多,换了身睡衣进了阮萝房间。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进了被子把人揽了过去,少女鲜有的乖顺,那必是已经睡着。
他附在她鬓角,缱绻非凡,喃喃自语。
“娇萝儿,教我好想。”
下一秒,怀中少女紧搂住了他的腰。
周之南愣住,只有月光才知道他有没有霎时间红了脸。
“周之南,你怎么一天不见人影。”语气中难掩低落。
“琐事多,抽不开身。”
“哦……”
她少有的乖巧,周之南摸了摸她的小脸。同时敏感地闻到了屋子里有些闷着的烟味,但没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