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那少女有一头玫瑰色的长发,一张不逊色于众神山任何神明的、过分美丽的面庞,以及一双湖泊颜色的双眸。她苍白透明的锁骨透出几分脆弱感,浑身上下都轻盈却又坚韧,让人产生了一种,轻轻一弯,她就会被折断的错觉。
卢修斯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了纽扣,连句“谢谢”也忘记说。
祂后来把这归结于自己还没习惯人间界的习俗。
少女也没在意。
她穿好裙子,拎起衣钩上的黑色斗篷,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推门离开了这里。
卢修斯在试衣间里坐了很久,十五分钟,又或者是二十分钟,直到店员来催促祂。
祂出去以后,退回了已经买好的几套裙装,全部换成了男装。
黑暗神起初想得很简单,祂只是想把那个少女作为自己观察人类研究的范本。因为她是祂见过的最具有神性的人类,后来祂当然也发现,她是唯一一个神性与人性共存的神。
这一点,即使是祂们的冕下也无法做到。
卢修斯用这点作为借口,一直在悄悄观察那人类少女的行踪。有的时候祂太忙了,就让自己的心腹沙利叶来帮忙。沙利叶虽然很困惑,但还是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一晃过去了很久。
卢修斯惊讶地发现,少女的样貌居然没怎么变化过,她依旧那么漂亮,她在不同的城市之中游走,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身份,每次都找一个由头消失,然后再出现在下一个城市或者国家。
她一直在路上,一直在旅行。
祂就这样,跟着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走过形形色色的路,看到过雨林和极光,见识过沙漠和冰川。
祂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就好像一直在相顾无言地陪伴着对方,卢修斯在心里,不知不觉,已经把少女当成了自己的同伴。
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少女可能不仅仅,只是非人类那么简单的时候。得到了塞缪尔的召唤,那一次,祂去南部祈福,好几个月没见着少女,问沙利叶,对方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算了吧。
卢修斯对自己说,或许她死了。毕竟多危险啊,一个脆弱的少女在这世界独自旅游,哪怕是那一天突然消失在某处,也不会有人个人觉得奇怪吧,更何况她好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和朋友。
卢修斯只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就像是养了一株玫瑰花,虽然不能接近和触摸,只能每天远远地看着,可是有一天,祂回来发现,这朵玫瑰花枯死了,也会忍不住失魂落魄。
祂想,祂可能需要用几个月的时间缓一缓,才能彻底忘记这段记忆。
直到祂从南部回来,在众神山的神塔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少女和祂们的冕下并肩而立,站在神塔中央的莲池边。
祂们尊贵的冕下头一次露出那种神情,那种让卢修斯几乎忍不住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的、温柔的神色。塞缪尔托起那少女的手,带着她走到莲池边。
“决定好了吗?”
“……嗯,玩得够久了,有些无聊,现在想留在您身边了。”
“如果确定要接受这份职位的话,需要先保存你在人间这几十年的记忆。”冕下垂眸,看着少女,“你的职位是塔纳托斯,你不能因为这份情感,在任何一次工作中对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心软。”
“抱歉,”祂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这是法则,没有人可以违背。”
少女说:“好。”
塞缪尔:“或许,取下记忆碎片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要去见的人吗?”
“没有了。……只是最近有个很在意的孩子,但是他已经去神殿任职,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我也没有什么再回去与他道别的必要了。”
“好。”
青年把放在少女头顶的手轻轻抬起,随着祂的动作,一枚灿金色的碎片从他的掌心渐渐浮现。祂取下这枚碎片,把它放入了一朵漂流过来的莲花中。
少女的眼神迷茫混沌了一瞬间,随着莲花的逐渐漂远,她的眼神清明起来,抬起头,“这样就好了吗?”
“是。”
神明垂着白色的长睫,注视着她。
“可是……我感觉,我好像还忘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一些让我曾经很痛苦的东西……是您做的吗?”
“是,我把你最初的姓名和与那姓名有关的全部回忆也取下来了。”神明说,“因为那让你曾经饱受痛苦的煎熬,而我希望你将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谢谢您。那我的本名……”
“我会替你记住。海洛茵,从这以后,全世界能呼唤你本名的人,将只有我。哪怕连你自己都不记得,我也会记住你。”
“把过往忘记。从此往后,你将是唯一的海洛茵。”
……
卢修斯于是知道了,这少女和祂们冕下匪浅的关系,以及她的名姓。
——海洛茵。
祂念着这个名字,感受着舌尖轻轻卷起,放下,碰撞冰凉的牙齿,感觉到让祂心底升腾的一股奇异的变化。
祂离开了神塔,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
不久,塞缪尔离开了众神山,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多少人知道,又或者说,压根没什么关系。但是卢修斯知道,他们迟早会有关系。好在,在那之前,祂率先捡起了那枚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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