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还给她围了一条墨绿色金箔披帛。
傀儡侍女们把她推到镜子前,面露钦慕之情。
她们鼓起掌,发出阮笙不能够理解的欢呼声。
不过一会儿,纷纷散去。
阮笙回头,看到大步走进来的帕斯塔莱。他穿着黑色鎏金长袍,拄着权杖,头戴王冠, 猩红的、烦躁的神色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像是被一头浇熄的沸水,整个人按入了深潭之中。
他眼瞳颤动,双唇哆嗦着,眉梢撇下,曲着双膝想要凑近她,却被她打断。
阮笙伸出手。
帕斯塔莱停顿了片刻,想起来什么似的,把藏在长袍下的绳索交给她。
阮笙扯了扯,确认无误后,才奖励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帕斯塔莱肩膀抽动着,流下了眼泪。他脸颊涨得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发软,直接跪了下来:“神明啊……终于也怜惜了我一次……”
他伏在地板上,像一只耸动的小山丘,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声:“我太高兴了,海洛茵小姐。我如今,居然拥有了曾经我想都不敢想的一切……权力、地位、力量……还有您、您的注视,您的引领,所有人将会看到这一切,今天的复活节上,他们都会看到,我属于您……”
她今天太美了,美到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心灵的颤栗,忍不住泪腺的阀门。
她的头发如春的精灵光顾他的世界,她的明眸如澄澈湖泊涤荡他污浊不堪的内心,她的唇像盛放的花瓣让他心生采撷的旖念,她整个人像一座白玉雕塑,让他忍不住匍匐、跪拜、瞻仰。
“我的词汇贫乏,请原谅我无法形容您的美丽对我的震撼……海洛茵小姐,今天,今天我将用这场盛大的游行,来向您宣誓我的忠诚……”
盛大的花车上,无数喧嚣的喊声传来,冲击着阮笙的耳膜。
她看不见。
是的。
这场复活节的盛宴,是在魔域的民间举办的。魔王要带着他的宠妃走过花路,接受来自众人的瞻仰和赞美。
然而,并不是每个魔族,都拥有魔力。
和人类一样,有可以使用魔法的法师,自然也就有平平无奇,没有魔法天赋的魔族。
民间当然是后者居多。
没有魔力,就等于阮笙看不见他们,摸不清他们的位置,如同接受来自一片空气的欢呼。
源源不断的鲜花被投上花车,她纤细的腰被帕斯塔莱揽在怀里,长发在风中和花瓣纠缠于一处,路过的地方吹起阵阵香风。
少女垂着睫毛,唇瓣比玫瑰更殷红,眼眶被抹上了红色的粉末,因此显得楚楚可怜,软化了几分锐色。
像一只兔子。
没有人知道,她藏在帕斯塔莱长袍下的手,紧紧地缠绕着绳索。
彼端,则套着魔王的项圈。
“王妃真是太美了,连我都要忍不住嫉妒王了!”
“月神在上!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人类少女,仅仅是她这样窈窕的身姿和动人的面庞就足以让我魂牵梦萦,别提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
“噢噢,真是般配、太般配了,因为王妃殿下,我甚至愿意稍微改变一下对人类那群蛀虫的印象了!”
“王妃、王妃!!我有幸在那天的狩猎比赛上见到您英勇飒爽的身姿,我、我想知道,是谁教您的射击呢?”
终于有一个能看见的提问者了。
一团浅淡的魔力追在花车边,气喘吁吁地追问。
所有人都把期待的眼神投向阮笙。
帕斯塔莱也微微低头,看向她。
“射击吗?”
阮笙甚至没花心思去思考,漫不经心地答,“记不清了,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众人露出有些许遗憾的唏嘘神情。
*
德莱特坐在书桌边,翻阅着密函。
阿尔伯特家调查的事件都会率先发送给他,他确认之后才会送去公爵府。
阿诺德是他的心腹,哪些能送去,哪些不能,都是他经手的。
他阅读完薄薄的一张纸,把它很快地揉成一团。几个呼吸后,又把它展开,捻平,边边角角都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指腹按压,像是在发泄着,隐忍着什么。
他呵了一口气,白色的雾出现在他的面前,短暂地遮蔽他的视野。
白色水汽消失后,德莱特看到自己的视野被白色覆盖。
阿诺德疾步走进来:“团长,下雪了!!”
德莱特围上长绒披肩,戴上佩剑,走出室内。
雪,好大的雪。
白茫茫一片,干净纯洁,美丽无暇。
德莱特想起来那个玫瑰色头发的少女,她曾经托着腮对他说“哥哥,我想看雪”。
“十二月底就有了。”
“我怕我等不及。”
“……不懂你在说什么傻话。”
“雪这种东西,总是降温的时候下,多在半夜。它们下得仓促,对温度又敏感,融化得快,我总怕每次才得知下雪的消息,结果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只剩一地残雪了。”
“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没用的。即使十二月的雪化得快,来年年初也会有几场大雪。总能够看到的。”
“……”
“哥哥,你说得对,我总能看到那天的。”
……
你还是没看到,海洛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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