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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是死人也只有半枚金币……你这样我们也不好回去交代呀,”换了一个细细尖尖的声音,“你看这次骑士兵团咬的这么紧,我们冒着风险来送货,这一批里只死了一个……哎,哥,抽烟卷不?我给您点烟,知道您那边不好做,但是我们这批,怎么着也得五十金币起呀,不然我这哥俩,没办法糊口了,咱们还得继续合作呢,您说是不?”
    半晌的沉默。
    一个干涩、粗哑的声音响起,咂吧着烟,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我们这边皇室盯得紧也就算了,各大世家也在暗处里瞧着,协会光是送礼就耗了大半的资金才勉强保住核心成员。按照大家商讨,这个月的交易原本是准备取消的,但你们人都准备好了,放到下个月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就派我来交接一下……协会里骨干倒台了大半,根都被扯出来了,眼下骑士兵团也闻着风声赶来,顶风作案,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咬着烟含糊不清道:“你们再考虑考虑吧,价格,我只能出到这么多了……”
    离开的声音。
    关门的声音。
    几分钟之后,暴怒的踹门声“哐哐哐”声,不堪入耳的脏话声,唾斥声,劝告声,唉声叹气,都霎时间爆发出来,冲击着四面的墙壁。
    为了让鼓膜少受一些罪,阮笙捂住了耳朵。
    声音总算没那么刺耳了。
    “……狗东西,狗东西!!!他们有没有钱真当我不知道?以为我是傻子??协会开了他妈的几百年了,到这一辈卷的钱都可以建造十座宫殿了,睁眼说瞎话,也不怕被雷劈死!!”
    ……
    阮笙蜷在角落里,默默地等待着。
    半刻后,细声又问:“卖吗?”
    擦火柴的声音。
    粗嗓音闷闷地:“先去吃饭,看看骑士兵团他们走了没。真他妈的晦气!”
    窸窸窣窣地起身,脚步声朝着这边接近。
    阮笙往暗处隐了隐身形,看到两人踢踢踏踏从回廊里走了出去。大约是气昏了头,也可能是认为货物们不具备什么威胁,他们并没有特别注意房间里东倒西歪的孩子们。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之后,阮笙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房间外。门外有插栓,从里面没办法开门。阮笙小心地拨开,轻轻地把门打开一条缝。
    发出了不易察觉的“咯吱”一声。
    她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确认门里没有动静之后才继续开门。等门推到能看清室内的全貌的时候,她暗暗地观察了门内的景象。
    大约十几个孩子被绑着手脚,昏迷或者睡着地歪在地上,有的靠着墙壁,有的被绳子绑住,系在床尾和水管上。
    相比起来,帕斯塔莱算是这些人里年纪比较大的那一批了。他正在蹿个子的年纪,拔节抽掉了他身体里的不少养分,让他看起来有些轻飘飘的。但是比起阮笙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好了不少了。
    这里多数是十岁左右的孩子,一小部分十四五岁,帕斯塔莱尽管十七岁了,看上去也和旁边那群年纪更小的孩子们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脖子依旧被绳子捆住,只是勉强能够虚弱地呼吸了,眼睛半垂着,看起来奄奄一息。
    阮笙进了门,踮着脚尖越过其他人,走到他的旁边,二话不说抽出匕首割断了绑着他的绳子。
    察觉到帕斯塔莱的身体动了动,阮笙没开口,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接着割捆着他双手的绳子。
    她把割断的麻绳扔到一边,小声问:“站得起来吗?”
    “……可以。”帕斯塔莱回答。
    阮笙把他搀扶起来,往门边扶去。
    帕斯塔莱几乎是半靠在她的身上,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都让他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梦回那绮丽的一夜。
    对于帕斯塔莱来说,那是绮丽的。他并不觉得那是一次悲惨又惊险的遭遇,因为她牵着他的手,带着他破开了重重迷雾,斩断了无数荆棘,从大火中脱险,从狂信徒中全身而退,从骑士兵团的搜查中逃出生天。
    那一个晚上,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思考。只要把手交给她,他就会变得很安心。
    只要抓紧那只手,好像什么困难他也可以跟在她身后一起越过。
    帕斯塔莱一直以来追求的,就是这种舒适、稳定的安全感,比起力量那种需要去运用,需要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的东西,帕斯塔莱更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其他人。
    而她抓紧他的那只手,脉搏在有力地跳动着,血液在一刻也不停地汨汨流动。帕斯塔莱这一刻,很确定很确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想要不用思考,被她支配而已。
    他想要放弃他苦难的十七年,想要彻底摒弃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想要遗忘那些血腥悲惨的回忆,想要化解自己骨子里的怯弱和自卑,想要与曾经一次一次面对魔物时落荒而逃导致家人丧命的自己和解。
    他太想要接受自己了。
    但是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与自己和解,这是一个说起来轻飘飘,但是做起来困难无比的事情。只要他仍能够思考,仍在为如何生存下去而发愁,他就会在无数个午夜梦回家人死去的惨状,梦回魔物的血盆大口,梦回痛苦的绝望的处境。
    只有海洛茵,能带他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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