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桢到家已经半夜十一点,不管他多晚回家,电饭煲总在保温状态,呼哧呼哧冒着温馨热气。
南风穿着煎蛋睡衣搓着眼睛从小阁楼跑下来,和德牧一起往他身上扑,“哥,你回来了啊,哎?你手里拿着什么?”
顾桢垂眼,把手里纸袋递给她。
“哇,全是我喜欢吃的啊,有哥哥真好!”她美滋滋笑出小虎牙。
她总是这样,不管被他怼得多狠,买点好吃的说句好听的,就能不计前嫌继续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看你这点儿出息。”他手覆在她发顶,南风充满戒备,甚至已经绷紧神经等待那个剧痛无比的脑瓜崩,却等来顾桢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去盛饭,”南风抱着好吃的不舍得松手,“顺便问问裴西洲哥哥要不要吃夜宵!”
“等一下。”
南风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从顾桢脸上看到类似“温柔”的神色,“我教你换家里灯泡。”
“哈?”南风皱眉,歪着脑袋小声抱怨,“灯太高了,我够不着,我只要会点蜡烛就可以了,灯泡坏了不能等你回来换吗?”
顾桢抿唇,手垂在身侧,低低“嗯”了声。
“冰箱放了你喜欢吃的雪糕和冰激凌,但是一次不准吃多。”
“都说女孩儿得富养,不能委屈自己,不要总是想着节约钱。”
“还有,追你的那些小男生,如果有心动的,记得让裴西洲帮你把把关,不要被人骗。”
南风哒哒哒跑去盛饭,裴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看着顾桢若有所思。
他抽了把椅子在顾桢对面坐下,还是那张淡漠少爷脸,“哪天出发。”
顾桢往椅子背上靠,坐姿一贯大爷,笑道:“三天之后。”
“帮我照顾南风,依照咱俩交情,照顾到大学毕业可以吧?”
“我工资卡一会拿给你,帮我按月给她打钱。”
“帮我看好了,别让她被小男孩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裴西洲抬眸,站在料理台旁边的小姑娘正在盛饭。
背对着他俩,肩背单薄,低着头,看起来还是个小朋友。
“去多久。”
“你还不知道吗。”顾桢唇角轻扯,还是惯常的欠揍语调,“可能能回来,也可能永远回不来。”
南风听不到哥哥们在说什么。
眼前猝不及防起了雾,变得模糊。
她和顾桢亲兄妹,与生俱来的默契,怎么会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温柔。
那年他警校毕业、去西南边境当缉毒警察之前,带她去游乐场玩了所有她想玩项目,没有半分不耐心,带她逛街买新衣服,恨不能从十几岁买到二十岁。
鼻腔大片酸涩来势汹汹,南风极力忍着眼泪,把饭菜盛好端给顾桢。
在他抬头看她之前,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非常自然地搓搓眼睛,“哎呀,困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我去睡觉啦?”
顾桢没有抬头,语气却很轻,“快去,多睡点觉还能长个儿。”
南风转身,忍不住站在楼梯偷偷看顾桢背影。
他低头吃饭,肩膀很宽脊背挺直,头发长了,没有时间打理,身上是没来得及换的黑色作训服。
他在父母离婚的时候说桉桉不要哭,哥哥会来接你,然后他就真的做到了。
在别人喝酒吹牛插科打诨的二十多岁,他要想着买房,把她接到身边读高中,照顾小朋友一样照顾她成年,支付她学美术的巨额费用,提前十几年当了家长。
明明那么嚣张恣意的一个人,却没有一天为自己而活。
嘴比谁都毒。
心比谁都软。
南风带上阁楼小门,泪如雨下。
不知道哭了多久,门被敲响。“南风,是我。”
南风极力憋着眼泪,忍到眼圈儿通红,“裴西洲哥哥……”
她吸吸鼻子,怕自己一开口就带上哭腔,谁知道说着说着,眼泪还是吧嗒吧嗒掉下来:“我哥他、他是不是会很危险……会不会回不来……我该怎么办……”
她还不到十九岁。
害怕到除了哭没有别的办法。
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现在凝满水汽。
她泪眼朦胧看他,看起来脆弱易碎。
“乖,不要哭。”他伸手给她擦眼泪,拿出毕生耐心一般,从眼角到脸颊,直到瓷白的小娃娃脸变得干干净净。
南风抽抽搭搭打着小哭嗝,看起来可怜极了。
裴西洲俯身和她平视,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天边朗月大概也不敌他此时眉眼温柔。
“或许,顾桢可以不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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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裴西洲从来没有怕过什么。
即使是年少时被绑架,即使是只身一人与通缉犯枪战子弹只剩几颗,即使是子弹射到车窗、差一点就要擦过他太阳穴。
即使是警校刚毕业的第一年,就深入犯罪群体卧底。
而现在他无力发现,他怕面前这个小姑娘哭。
她咬着颤抖的嘴唇,湿漉漉的眼尽是水汽,酝酿着一场大雨。像个被抛弃的小朋友,承担着她这个年纪所不能承担的害怕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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