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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李若鸿设计这座宅子时,九易其稿才敲定了最终的建造方案。宅中一草一木,一石一水皆耗尽了他的心血,如排兵布阵般把它们摆放在最适宜最准确的位置。
薛采推着崔珩行走在花园里。
两旁假山危峰兀立,怪石嶙峋,活水流过石面发出淙淙轻响。园中草木选得别出心裁,一年四季都能看得见绿叶闻得到花香。
这个时节,造型奇特的松木盆栽错落有致地摆在石墩上,绿意犹浓。几株腊梅在墙角悄然绽放,暗香浮动。
薛采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来,“小恩公,我听莫大夫说他给你用的断续膏效果奇佳,普通人双腿折断十日左右便能行走自如。你之前中了合欢蛊意识消沉,也顾不到这腿伤。如今蛊毒已解,你看这儿地势平坦,不如站起来试一试?”
崔珩对自己的双腿早不抱任何希望,他既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它在好转,只当它是身体的累赘,一件无用的摆设。
薛采以为他在犹豫,柔声劝道:“小恩公,你不必害怕,有我看着不会让你跌倒的。”
崔珩眸光黯淡,自嘲道:“废了就是废了,没必要做无谓的尝试。”
薛采最怕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突然抬脚踢向他的小腿,“会痛吗?”
崔珩骤然变色,满脸阴鸷道:“痛不痛,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滚!”
“既然有知觉那就没有废!小恩公,你何必看轻它,莫大夫都说了你的双腿恢复得很好。你不愿尝试,说穿了是在逃避。”
成或败,一旦尝试必然面临一个准确的结果。
薛采打定主意,手掌发力劈向轮椅。
劲风袭来,两只木轮不受控制的往后滚动,崔珩若不及时站起,就会满身狼狈的摔倒在地。草坪上积雪刚刚消融,泥泞不堪,他穿的又是白衣。
薛采摆明了是在硬逼。
千钧一发之际,崔珩倏地站了起来。久未站立,不过须臾光景,身形便微微晃动。
薛采眼疾手快将他扶稳,激动道:“小恩公,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真是太好了,回头遇见莫大夫,得好好感谢他。”
她抱着崔珩的腰,溢出眼角的泪珠打湿了他胸前的布料。
崔珩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仰头望向被繁茂的树枝割得支离破碎的蔚蓝苍穹,微风拂过,残雪扑簌簌抖落。
不知怎的,心头的怒气烟消云散,就姑且让她抱一会儿吧。
第13章
“小恩公,你睡了没,我能进来吗?”薛采轻叩三下房门,久未得到回应,自顾自道:“你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说着,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房中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灯,崔珩照旧是那副模样,倚在床头翻动书页,头也不抬道:“你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薛采搁下手中的甜点,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长而分岔的烛芯,火苗左右摇晃,光芒比先前更盛。
“小恩公,我熬了桂圆莲子鸡蛋羹,你熬夜看书肯定饿了。”
“我睡前不吃东西。”崔珩大概是累了,合上书,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声音透出疲倦,“你走吧,我想歇息了。”
薛采在原地踯躅了片刻,“小恩公,我下午在藏书阁里清点书卷,发现了一本年代较为久远的医书。里面记载暹罗有一种特殊的按摩指法,对腿伤极有裨益。要不,我给你按按?”
崔珩不耐烦道:“我的话很难理解吗?让你出去!”
他侧身躺下,背对薛采。
一瞬间,空气如死水般凝滞。
崔珩面朝墙壁睁着眼眸,身体已然疲累到了极点,但一如既往的难以入眠。
每当闭起双眼,尤其是半睡半醒之际,往事便如幽灵般纷至沓来。那些自以为能够放下的,实际上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身体,还时不时跳出来兴风作浪。或许,唯有把那些人一一铲除,改天换地,才能拔掉尖刺,重归安宁。
崔珩如是想着,目光晦暗阴森,眉宇间杀气腾腾。
砰——房门被人重重关上,打断了他纷杂的思绪。
原来她也是有脾气的,崔珩露出一抹讥诮,翻转身面朝外,不期然与托着腮帮子席地而坐的薛采目光相撞。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蹙着眉,心头掠过一丝讶异。
薛采笑吟吟的指着房门,像一只慵懒狡黠的猫,“不是我,是风。”
屋外,繁星似水,风止树静,不知哪来的妖风能吹动一扇门。
“你就如此笃定,我还未睡。”崔珩都快对她刮目相看了。
“小恩公,不瞒你说,我每次起夜路过东厢房,都见里面烛火通明,你瘦长的人影映在窗户上似在看书。”薛采讨好道:“我知道你有心事,就让我尽点绵薄之力,给你按按腿吧。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耽误你休息,说不定按摩双腿还有助于入睡。”
崔珩支着脑袋冷笑连连,“我若不同意,你就赖着不走了?那好,今日我再重申一遍,我用不着你来报恩,别再自以为是的纠缠下去。”
薛采不以为意,巧笑倩兮:“小恩公,你说这话就不厚道了。我都救你到这份上,你却反过来过河拆桥,等我把未竟之事做完,自然会乖乖离开。”
“你还想作甚?”
“其一为恩公报仇雪恨,其二夺回天曜城。当然,如果小恩公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然会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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