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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珩许久没对人说话了,嗓子发涩,徐徐吐出一个字,“滚!”
    他声若蚊蚋,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不行。”薛采不假思索,断然拒绝,“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躺在这儿。而且外面呵气成雾,冷得要命,我与你挨在一起暖和些。”
    崔珩挣扎着想爬起身,但稍微动一动就牵扯到全身伤口,疼得额头沁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栗。
    他目光似寒刃,一字一顿道:“你不走我走。”
    “别。”薛采吓得连连摆手,不顾崔珩的抗拒扶他躺好,叮咛道:“小恩公,你千万别再乱动,当心伤口。我把瓷碗放在你手够得着的地方,如果有什么吩咐,只需将碗打落,我在舱外听得见。”
    说完,她就到了外面。
    “雪鸮”融化在了浓雾里,如果不是脚下踩着木板,薛采差点以为自己置身于虚空之中。风似乎比先前更猛烈了,船身摇晃,她感觉全身血液即将凝结成冰,不停地跺脚取暖。
    咚——
    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薛采打了个激灵,心急火燎冲进去,一叠声问:“小恩公,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让我看看。”
    瞧见崔珩安然无恙躺在床上,紧张的情绪消减了一半,又充满关切地问:“是不是渴了?我喂水给你!”
    崔珩不由自主想起她给自己喂水的画面,心里直犯恶心。
    他心底一阵冷笑,笑孔鎏才思枯竭,打算故技重施。这次千挑万选从风月场所买来的姑娘与上次相比无甚差别,一样的没脸没皮,看似清纯明艳,实则肮脏龌蹉,以为衣着打扮质朴些,就可鱼目混珠。
    她一口一个恩公,冷漠如他有生之年可从来没有出手救过人,哪能担得起这声尊称。
    如果不是身负重伤,早该将她一剑封喉。
    崔珩目不斜视,自始自终盯着正前方,连眼角余光都不愿意施舍给薛采,似乎看上一眼就会弄脏他的眼睛。
    他恶声恶气道:“滚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否则,他怕遏制不住杀人的念头。
    薛采有点儿莫名其妙。明明是他将碗打翻在先,她才会突然闯入,怎么竟惹得他如此不快。转念一想,也许是无意中碰倒的,那她不仅白白担心了一场,还搅了他的清净,难怪他会动怒。
    罢了,这一回算她咎由自取,因而默不作声承受了崔珩无端端的怒火。
    本来嘛,报恩就不是坦途。小恩公遭人摧残,性情变得喜怒无常,暴戾恣睢也在情理之中。
    等他重新振作走出阴影,必然会有所好转。
    薛采如此想着,往船舱外退去,末了忍不住叮嘱道:“小恩公,你重伤未愈,请早些歇息。”
    她在外面找了一个稍微避风的角落,抱紧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困意袭来,薛采实在顶不住了,须臾就坠入梦乡。
    醒来时,晨光熹微,浓雾已散,海面波光粼粼像撒了金子。
    薛采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双腿酸麻,扶着栏杆才勉强站稳。身体稍微舒坦了些,她就迫不及待想进船舱看看崔珩怎么样了,心里一直惦记着给他的创口重新擦药。
    刚要转身,一长溜阴影倏然出现在视野尽头。薛采定睛远望,起初担心那是海市蜃楼或者是自己头晕眼花下产生的幻觉,便狠狠掐了一把手臂。
    吃痛后再去看,那长长的队伍与“雪鸮”的距离在缓缓缩进,几乎能够望见巨大的船身与直插云天的桅杆。
    笑意从唇角蔓延到了眼底,薛采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船舱,也不管崔珩睡着还是醒着,大声嚷嚷道:“小恩公,我们有救了!”
    崔珩一动不动保持原来的睡姿,对薛采赶着来报告的喜讯无动于衷。
    他现在一听见薛采的声音,就烦躁得要命。孔鎏安排她把自己救走,大概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在他心生希冀时,重新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真是换汤不换药,崔珩对此嗤之以鼻。
    如今他双腿残废成了别人滚刀下的鱼肉,却也懒得配合演戏。
    薛采见崔珩毫无反应,心里不甚在意,不知从哪抽出一根长竹竿,在顶端绑上一块颜色醒目的绸缎,意气风发的回到甲板上,然后左右使劲摇晃竹竿。
    绸缎随风招展,很是夺人眼球。
    果然,船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一艘船只脱离队伍,往“雪鸮”的方向疾驰。
    半个多时辰后,两船的距离近在咫尺。
    那船的首部站着一位劲装打扮,腰间佩刀的中年男子,他髭髯浓黑,声音雄浑洪亮,“小姑娘,可是遇着什么麻烦?”
    薛采抱拳道:“这位大哥,我与家兄出海捕鱼,不幸撞见匪盗,家兄为了救我,身受重伤。可否有劳大哥代为禀告,求船队统领派一名大夫过来替我大哥医治?我身上还有些盘缠,愿意倾尽所有。”
    甲板上干干净净不见海货的踪影,空气中也没有一丝鱼腥味。
    中年男子对薛采的说法存疑,他仔细审视薛采脸上的神情,见她神色焦灼不似说谎,又因她乃一介弱质女流掀不起风浪,思索片刻道:“船队中确有名医,不过先得让我瞧瞧你家哥哥。”
    “福叔,不必如此麻烦。”有人撩起珠帘,徐徐步出船舱,“相逢即是有缘,有帮得到的地方尽量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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