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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是。”温梦想要努力表现得气愤一些,可微微弯起的眼睛又暴露了她的心意。
    风在重新流动,缓缓吹动桌布。
    坦诚的、温和的,带走所有秘密。
    ***
    哗啦。
    一枚找零的25美分硬币从机器的收费口落了下去。
    长长的清单从打印口里吐出来,伴着一句机械音:“您已成功缴费,请收好您的票据。”
    李彦诺把收据撕下来,叠了几叠,整齐地塞进西裤口袋里。
    从收费站走到露天停车场的时候,他眯了一下眼睛——西海岸日照充足,晃得人连马路都要看不清。
    隔了几周,从北京再回到洛杉矶,除了停在机场的轿车上落了一层灰,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李彦诺坐进车里,按下启动键,发动机轰鸣。
    广播里突然开始唱起来——他离开得太过匆忙,忘记关闭按钮。以至于一打上火,音乐声就又重新响起。
    电台在播《加州旅馆》,大概周日的午间是经典老歌重放环节,类似于中央六的《鎏金岁月》。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歌里唱。
    李彦诺准备打转向灯的手抖了一下,不小心触动了雨刷。
    南加州其实很少下雨。
    但此刻雨刷一下接着一下摆动,让整个世界仿佛都浸泡在了水里。
    李彦诺愣了很久,反应过来之后,把轿车的方向盘朝右打。车辆平稳地滑动,停在了路边。
    他俯下身,伏在方向盘上,变得很安静。
    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他一向是安静的。就连从北京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
    李彦诺没有要麻烦老同学们来送机的意思,等坐进首都国际机场的VIP候机大厅,才发了这么一条朋友圈:【有缘再聚。】
    配图是机场的长椅和落地玻璃。
    这下北京小聚的群里彻底炸开了锅。
    曲哲:【彦诺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要走了,都不和我们说一声,我还想去送送你呢。】
    乔婕:【就是!你这走得也太仓促了,是不是不把我们当朋友?】
    李彦诺想了想,一板一眼地回复道:【如果案子办得不顺利,我还会再回北京的,所以这次不想麻烦大家了。】
    曲哲:【哇,那必须得办得不顺利!我下个月就要再见到你!】
    乔婕:【……曲哲你是不是缺心眼,怎么还咒人家呢???】
    曲哲:【/呵呵】
    乔婕:【/呵呵】
    一阵嬉闹过去,群里渐渐安静下来。
    李彦诺在等候的间隙里,打开过几次微信,一直没有看到他想要的消息。直到商务舱检票的声音响起,他被迫收起电话,迈步前去。
    快走上廊桥的时候,手机终于再次震动起来。
    李彦诺把护照和机票匆忙夹在臂弯处,腾出手来查看。
    廖维鸣:【老李,不管工作顺不顺利,都经常回来看看。】
    后面是温梦的嘱托:【一路平安。】
    李彦诺曾经是相信命运的。
    是命运让人们分离,是命运让人们误会,是命运让人们走到一起。所以当命运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时候,他愿意伸出手、愿意去尝试。
    哪怕被拒绝,也都是命运的问题。
    可此时坐在车里,李彦诺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眼睛闭了起来。在一片黑暗中,他突然不那么确信了。
    他好像看到一艘船,和船上的金发女人。
    ——高一刚结束的暑假,廖维鸣非要拖着李彦诺这个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去国家展览馆看英国新古典主义的画展。
    无论李彦诺怎么解释自己有辅导班要上,怎么说自己没有时间,对方就是不肯松口。态度过于坚决,以至于连李彦诺这样的性格,最后都被说服了。
    那天展厅里人很多,挤得玻璃罩前水泄不通。
    李彦诺看不懂画,心里又惦记着没有写完的暑假作业。干脆离开廖维鸣所在的方向,往人少的拐角处走去,想要透一透气。
    那里其实也在展出一幅画。只是兴许是名声不够大的缘故,来看的人并不多。
    画面上,一个金发女人坐在一叶枯舟里,望向远方。她的眼神悲戚,水草和被荆棘刺伤的飞鸟围绕着她。船上挂着黑色十字架,而舷板上那几只照亮前方的蜡烛眼瞅就要熄灭,似乎预示着悲剧即将到来。
    展示牌上说,这是约翰·沃特豪斯于1888年创作的《夏洛特夫人》,布面油画。
    李彦诺原本只是简单扫过一眼,却在不经意间被画里的情绪抓住,脚步停下,彻底陷进去了。
    很久后,廖维鸣好不容易找了过来,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彦诺没回答,只是指着画面,低声对朋友说:“她看上去不大高兴。”
    廖维鸣仔细看过那幅画,“唔”了一声:“她是不太高兴,应该说是特别不高兴。因为她马上就要死去了,在见到她的爱人之前。”
    李彦诺怔住,扭脸看向廖维鸣,难得暴露了一回自己知识上的短板。
    廖维鸣得意起来,决定向他科普一些艺术史知识:“你读过丁尼生的The Lady of Shalott吗?沃特豪斯就是根据那首诗,才创作的这幅画。”
    诗里说,美丽的夏洛特受到神的诅咒,被困孤塔。她只能靠着日复一日地纺纱来消磨时光。世界与她是隔绝的,唯一沟通的方式,就是透过镜子的反射去看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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