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院子里没有了白天时的热闹,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愿意待在外面。她把耳机插上后,然后还戴了一只粗线针织的帽子。
走廊两侧有灰色的岩石台面,她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身子微微倚靠着石柱。
京市比北川还要更北一些,气候也更加干燥。冬日的夜晚,扑面而来的夜风像是一把把极钝的小刀,划在人的脸颊上却又不见血刃。
耳机里的音乐一直在随机播放。有时欢快有时低沉。苏芷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今晚没有星星,但是月亮格外的澄澈。
让她不禁想起她和程怀瑾一同坐在北川家里的院子时,也常是这样宁静的夜晚,他们并不会一直说话,更多的时候,只是这样安静地坐着。
苏芷不想将目光落下来,她不想看见身边空空如也。
刚刚还有些干涩的眼眶,倏时润起了薄薄的水光。她又想起昨天在客厅外听到的那些对话,她不是故意去偷听的,但也无法否认,在听完第一句后她也变得寸步难行。
不是不知道,她和程怀瑾或许是真的毫无可能。
她做好了准备的,做好了摔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的准备的。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害怕的。
只是,和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太美好了。
像是一颗细心呵护长大的花苗,如今她也看到它的死期。
莹亮的一道水光从她的脸颊落下又消失,苏芷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擦。
忽然,她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摘了她的耳机。
苏芷倏地转过身去,穿着浅灰色大衣的男人正无声地站在她的身后。
他手已经收回去了。
昏暗的走廊里,程怀瑾垂眸看着苏芷。
一层淡黄色的月光披在她的脸颊上,微微发红的眼眶,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怎么不回房间?”程怀瑾绕过柱子,同她坐到了一边,“不冷吗?”
苏芷不确定他是否看见自己掉眼泪了,只摇摇头:“不冷。”
说完,就看着空荡的院子。
清冷的空气里,能闻得到程怀瑾身上淡淡的烟酒气味。
“一直吃到现在吗?”她问道。
“几个重要的客人,还留下来打了一圈牌。”
苏芷转过头去看他:“你赢了吗?”
程怀瑾看着她:“你说呢?”
“那有我喂牌喂的好吗?”
“差不多。”
苏芷嘴角笑了笑,她目光抬起又去看天上的月亮。
安静的冬夜里,程怀瑾并没有问她刚刚到底怎么了。只和从前在家里一样,坐在她的身边。
她心脏开始不时的抽痛。
像是难以耐受这种似曾相识的宁静,越到悬崖的边缘,越是连话都讲不出来。
“谢谢你的红包。”
片刻,苏芷低下头说道,而后就站起了身子,“有点冷,我先回去了。”
程怀瑾看着她目光垂在地上,也没有阻拦:“早点休息。”
“嗯。”苏芷低低地应了一声,就转身朝房间去了。
脚步匆匆,一路无声。
只有风干的泪痕隐隐地刺痛她。
明明,是为了等他才坐在那里的。
反手将卧室的门阖上,苏芷抬眼看着漆黑的房间。
眼睛一直睁着,眼泪便也淙淙地流下。
这才知道,从前无畏,是因为无知。
不知道他那么好,不知道她会陷那么深。
现在一切要结束了,一切要结束了。
粉身碎骨也要坠落了。
她心如刀割,也终究自食其果。
苏芷心痛得无法站立,扶着跌坐在了地上。
这是她过过的最好的一年了。
最好的和程怀瑾一起度过的一年了。
她满足了,再也不会有了。
程怀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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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五天,苏芷都没再去找程怀瑾。并非是她刻意躲避,只是如果不是像上次那样坐在长廊里等着,她原本就是不会和他碰面的。
客人依旧是日日换新,程怀瑾时不时还要跟着出门。
苏芷有时听阿姨说一些,有时也不问。
只知道他很忙,有时一天下来忙到夜半,才来西边厨房弄一点简单的吃的。
苏芷最开始还不理解,阿姨才说:“那种招待客人的饭局哪里能安心吃到多少,烟烟酒酒,谈天说地。不是正经吃饭的地方。”
她听了只应了一声,没有再问。
年初七的时候,江哲来了电话。
电话里问她程怀瑾最近怎么样。
“我好几天没看见他了,他一直在招待客人。”苏芷停下手里的笔,如实答道。
“他又把自己搞成这样?”江哲语气有些不好。
“什么意思?”苏芷问道。
江哲却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今天他应该没应酬了,晚上你要是见到他给我回个电话。”
“说什么?”
“告诉我他状态怎么样。”
电话里,江哲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苏芷抿了抿嘴唇:“如果我能看到他的话。”
半晌,她还是没忍住,追问道:“我方便知道他出什么事了吗?”
江哲在那头沉默了一会:“我以为你知道,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苏芷心脏猛地一跳,她手指紧紧地握住水笔,嗓口干涩:“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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