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他不可触碰,也无法触碰。
可此刻,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
那些艳俗的、五彩的灯光轮番照射在他的脸上,也像是照在那件原本被摆放在博物馆里仅供参观的瓷器上。
他变得仿佛可以触碰。
苏芷心口又开始无法控制地收紧。
“还要再看吗?”
台阶上,程怀瑾终于开口。他目光示意了一下前方,让她继续往前走。
“不了,我们走吧。”苏芷轻声开口,走到了程怀瑾的身边。
两人又沿着这条街道往前走。
一条路走到尽头,他们并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
从西边往回开车时已经靠近九点,苏芷一路靠着车门,有几分饭饱后的困顿。
从车库里走出来时,只想着今天晚上必须早点睡觉,不然明天开学必然有会很困。
她一路跟着程怀瑾往家里走,李阿姨从里面把大门打开,随即对程怀瑾说道:“程先生,刚刚程淮岭先生来过了。”
程怀瑾朝里面看了一眼,低头问李阿姨:“在里面了吗?”
“没有,”李阿姨说道:“刚来不久听说程先生你出门了他就先走了。”
“好,我知道了。”
李阿姨也应了声,就先离开了。
苏芷在后面默默地趿上拖鞋,忽然出声:“程淮岭是你亲戚吗?”
程怀瑾将刚刚脱下的外套又重新穿上,“是我大哥。”
“是那天来家里和你吵过架的那个男人?”她不禁直接问出口。
“是。”
程怀瑾将车钥匙重新取出,像是有几分匆忙。他面色从刚刚听到程淮岭来找他时就变得暗沉,嘴唇轻轻地抿起,却又什么都没说。
程怀瑾抬手将门推开,转头对苏芷说道:“你就呆在家里,明天要开学了。”
“我知道。”苏芷说道。
程怀瑾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直接出去了。
隔着厚重的大门,片刻,苏芷听到了汽车开出的声音。她目光望向他行驶的方向,却也只看到了客厅里已经阖上的单色窗帘。
她不禁想知道,为什么程淮岭甚至不愿意给他打一通电话。
打一通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或者就在家里等他一下。
而不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就来,然后又什么都不说的离开。
那不像是他的大哥,更像是他的债主。
苏芷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驻足了片刻,随后一个人回了房间。她将明天上学要用到的东西都放进书包里,然后去洗了澡。
头发擦到半干,她窝在被子里最后看了会手机。
眼皮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耷下了,苏芷却还是让自己撑着不要睡过去。
她偶尔会看着房门的方向发呆,可那里也并没有再传来任何的声响了。
已经十一点了。
程怀瑾还是没有回来。
苏芷把手机关了整个人窝进了被子里。
眼皮轻轻地阖上。一种酸涩的感觉在瞬间释放,像是两股相触便快速融合的胶水,睡意铺天盖地。
她很快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可是,一种隐约的、难以消弭的东西却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苏芷有些难耐地时不时翻动着身子。
并不安稳的一觉。
昏沉中,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
她忽然地惊醒了过来。
并未听到任何的声响,只是忽然的醒了。
苏芷在床上未动,清醒了片刻。
才发现原来是睡觉前,书桌上的那盏台灯忘了关。
难怪她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一直惴惴不安。
苏芷从床上起来,伸手熄了灯。
正要回床上去时,忽然,外面传来了很轻的,开门的声音。
她赤足停在了书桌的旁边。
很快,那门也阖上了。
苏芷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刺眼的屏幕光亮起。
已是十二点半。
程怀瑾刚刚回来。
那脚步声也很快就消失在了苏芷的耳边。
昏暗的卧室里,苏芷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她思绪有几分迟缓,却也觉得心里好像放下了什么。
她将手机熄灭放回桌上,正准备重新上床睡觉时,不经意的一瞥。
薄透的纱帘外,她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坐在花园里。
困意顿时消散全无,她伸手将纱帘轻轻地撩开。
昏暗的后院里,那个他们曾经一起坐过的长椅上,此刻,正坐着一个沉默的男人。
灯光随着入夜也暗了。
只昏暗的几盏,错落隐在随风摇曳的花丛里。
程怀瑾两只手支在膝盖上,目光低垂着看着不远处一只随风摇晃的洋桔梗。
苏芷也无声地站在着纱帘的后面。
她变得完全的清醒,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匆匆离去的背景,他沉默静坐的背影。
手指慢慢将纱帘握紧。
下一秒,她转身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
抬手将睡裙脱下,苏芷重新穿上内衣,然后再是睡裙。
很晚了。
已经很晚了。
她知道。
已经十二点半了。
可她没办法。
她没办法就这样假装一切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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