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楼三娘,他语气顿了顿,随即便若无其事道:“要不是寒溪尊者告诉我师尊在这里,我恐怕还守着无心崖的衣冠冢呢。”
容娴失笑:“就算三娘告诉你了,你还能立刻跑出来吗?冷凝月没看着你?”
说起冷凝月,容钰神色一冷,对上容娴时又温暖了起来,他嘿嘿一笑,像个顽童一样:“冷凝月当然派人看着我了,不过就她那手段,我溜出来当然不费吹灰之力喽。”
容娴拨动了下手腕上的石头,眸色深了深,幽幽道:“就她那手段,也让为师死了一次。”
她的语气悠然平和,似乎将曾经被逼自爆的事情没有放在心上,但偏偏这种平静的语气,让容钰忍不住心颤。
阳光洒在她身上,一半光明一半阴暗,诡异莫测。长长的睫毛微颤,一丝丝格外清晰,好似抬眉间便化为一道道锁链,坚定而深沉的将周围的一切都拖进冰冷的地狱。
容钰眼里闪过一丝痛意,他永远都忘不了听到师尊陨落时的悲痛欲绝,这个世上只有师尊对他最好,师尊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敢想象若师尊真的不存于世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容钰深吸一口气,将眼里蠢蠢欲动的黑暗掩去,笑着说道:“她也就是利用师尊的信任罢了,不过是一个无胆鼠辈,她若有能耐些,早就杀了我了。”
“她敢!”容娴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明亮的月辉消失,散发着如古井寒潭般的幽幽冷气,不带半分杀意。
容娴她真正想杀一个人时,是半分杀气也没有的,那种平静下的暗沉让人毛骨悚然:“你是我容家仅剩的血脉,我不会容许你出现任何差错。”
一千六百年前,容家无意间得到神器的消息走漏了出去,容氏一族被屠杀干净,血流成河,偌大的家族不复存在。
容娴永远也忘不了,当她炼化木灵珠从秘境出来后发现的场景。
族人凄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她调动木灵珠全部的力量护住自己,不敢泄露分毫气息,唯恐被当场的人发现。
她的父母、祖父、族长、兄长,堂姐……在她眼前,一个个被碾压成碎末,没有一人是全尸。
她不敢闭上眼,她害怕一错眼便将一个仇人放过,她死死的记住每一个人脸,谁都不要放过。
可那些人竟然将族人的尸体都毁去了!
接着围攻容家的一位令氏大能将她的亲人灵魂捉住,一个个用搜魂之法寻找着木灵珠的下落,然后那些羸弱的灵魂一个个湮灭,再也不存在了。
那些看着她长大的亲人族人,还有兄长刚刚满月的幼儿……在那一片杉树林中,在令家那位大能手中,尽数化为乌有。
她万念俱灰,只想随着亲人而去。
可看着那些人的脸,那一个个仿佛魔鬼一样散发着恶意的气息,似乎想要将她仅剩的东西生吞撕碎,她就知道不能了,不能懦弱的随着亲人而去。
因为她永远也忘不掉这一幕幕惨剧,这是她永生的劫。
她不能让亲人无辜惨死。
不能放过任何一人。
所有踏足容家的人都要死,包括他们的亲族、宗门、姻亲。
她决不允许那些人活着!
那些世家、宗门的人离开后,还有一伙灰袍人出现了,他们是爆出神器的人,也是联络各大势力围攻容家的人。
那些人不死心地在容家徘徊数月之久,久到野狗来啃食着地上的肉泥,久到那些肉泥上爬满了生蛆苍蝇,腐臭的味道刺鼻才离开了。
她这才哆嗦着走了出来,浑浑噩噩的看着这片肉泥,她仅仅只能靠衣着来分辨谁是谁。
她没办法替亲人收尸,因为那些人的骨头全部碎掉,肉泥都混在了一起。
她只能将众人合葬,在墓碑上刻下一个个亲人的名字。
她恨,恨不能让覆了这天地,可当时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痛苦,可即便再痛苦,即便嚎啕大哭,却再也没有人心疼了。
后来呢……
她在容家后山见到了只剩下一口气的妹妹。
衣不蔽体,浑身痕迹斑驳,下体泥泞不堪。
这是她仅剩的亲人,还活着的亲人。
她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将人救了回去,花了大功夫才让妹妹好转了起来,不料妹妹这时候却怀孕了。
容娴回忆了一下,当时妹妹得知怀孕后是什么表情呢,对了,她表现的很平静,神色看不出半分异样。
直到十月怀胎生下孩子之时,妹妹浑身冷汗的躺在床上,尖利的指甲在婴儿脸上滑动着,嘴角的笑容诡异异常。
她说:“阿姐,你看,这孩子的眉毛像易水阁的人,眼睛像辰天宗的人,鼻子像雾水门的人,嘴巴像令家的人……”
她说:“阿姐,我早就想打掉这个孽种了,但硬生生忍到现在,就是想要将他活活的掐死,将他也剁成肉泥。”
她说:“阿姐,我早就该死了,在爹娘他们死去的时候我就应该死的。”
她说:“阿姐,你一定要为我、为容家报仇,我要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永坠阿鼻地狱。”
容娴永远也忘不了妹妹当时的神色,死寂、绝望、仇恨、疯狂。
她知道,妹妹当时已经疯了。
然后她出手了,救下了那个婴儿,将其封印在容家族地深处,又用了五年的时间剥离了妹妹的情欲,让她即使拥有所有的记忆,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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