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没再说什么,沉默地吃着饺子,吞咽下去,从头至尾都没发出什么动静,房间里静得像是夜黑中的荒漠。
蒋随脑海又涌现出那些刻薄伤人的字句,藏在屏幕后面的人自以为是地挥舞着手中权杖,引导了一批批顺从者拿起武器,以道德为由,伤害着最无辜的灵魂。
可归根结底,你无法说他们做错了,因为他们谁都以为自己看见了真相,站在了真理的那一边。
令蒋随感到难受的是,这样被误解、被伤害的事情一直都在发生,未来也不会停止。
蒋随捏了捏段灼柔软的耳垂,“但你要知道,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能因为这些言论而丧气,热搜会降下去,他们很快会被另一个话题吸引,搞不好几个月后他们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静默片刻,段灼说:“但是我没机会了啊。”
“嗯?”蒋随没怎么听明白,“什么意思?”
“领导找我谈话,问了一些关于我爸的事情,然后就说让我回去把事情处理好,比赛的事情要等他们另行通知……”段灼抬头道,“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感觉到,他们并不完全相信我说的话,甚至怀疑我知道我爸吸毒,还包庇了他。”
蒋随呆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世界里轰然坍塌。
“还有这种事情?你跟他们解释清楚了吗?”
“能讲的都讲清楚了,没什么用,但我也可以理解他们的难处,就像你说的,他们和网友一样,并没有真正地接触过我,也不了解我。站在他们的角度——”段灼叹了口气,“减少对国家队形象的损害是最重要的事情,哪怕只是可能会发生,他们也会切断这种可能。如果换成是我,我也很难只凭几句话就去信任一个毒贩的儿子。”
段灼的这番话虽然扎心,倒是给了蒋随很大的启发,因为没有真正的接触过,不了解,所以不相信,那如果所有人看到了段灼真正的过去呢?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证明段灼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呢?
蒋随把筷子放下,捧住段灼的脸,狠狠亲了一口:“你在这儿等我,哪儿都别去,什么都不用做,也别联络你爸。”
段灼不明所以,拉住他的衣摆:“你上哪儿去啊?”
蒋随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但不确定这个计划会不会成功,他担心让段灼失望,话不敢说太满。
“我回去联络几个朋友问问看有没有办法解决。”
不等段灼追问细节,蒋随嗖嗖下楼,跑到底楼时,听见段灼在喊他。
他抬头,从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接住了!”
浅棕色的围脖从楼上掉下来,精准落在了蒋随手中,他笑起来,倒退着喊:“等我消息!”
打车回到了冬季运动管理中心,蒋随直奔三楼寝室,打开电脑。时间紧任务重,他一个人完成不了,于是叫了程子遥一起到房间里来。
程子遥一听段灼要被队里罚下的消息,也是诧异无比,唾沫横飞:“就因为他爸以前坐过牢,所以他不能比赛了?这也太离谱了。怎么着,他在游泳队还能贩毒不成?这帮网友也真是闲得蛋疼,关他们什么事儿啊,就乱喷。”
“现在不是吐槽网友的时候,我们到时候还得靠他们翻盘呢。”蒋随问,“你和学姐还有联系吧?问问她能不能帮忙写一篇澄清的新闻稿,我来把素材发给她。”
“可以啊,”程子遥带着疑惑问,“关于什么的?”
蒋随压制住激烈的情绪,沉声道:“关于段灼这十几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程子遥歪了歪脑袋问:“怎么过来的?”
蒋随打开慈善机构的网页说:“我养大的。”
掷出这句话时,并没有太多骄傲的成分,他只觉得幸运,因为小时候一个冒冒失失的决定,他和段灼结下缘分的种子,参与过段灼不同阶段的成长。
他认识十七岁的段灼,也认识七岁的段灼。
段灼在写给J先生的感谢邮件里曾形容——你是照亮我灰暗童年的那一束光。
现在他想要告诉段灼的是,这束光没有熄灭,只要他需要,就一定会出现。
程子遥在看到蒋随拷贝下来的资料后,惊呆了,嘴巴半天没能合上,他扭转脖子看向蒋随:“所以,你当时说的那个妹妹,不是真的妹妹,就是段灼啊?”
“嗯。”
“那你当时还骗我说什么妹妹对你有感觉,玩我呢啊?”
蒋随一心两用,脱口而出:“谁骗你了。”
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发现程子遥不说话了,就这样直勾勾盯着他,瞳孔瞪得大大的,像是对他的话抱有怀疑的态度。
虽然不合时宜,也没有过任何的准备,但蒋随还是直截了当地坦白了。
“我和他在谈恋爱。”
程子遥听完,眼神呆滞,像是认真在消化这个消息,过了会儿,他提了口气,用十分不理解的口吻问:“真的假的啊?”
“要我和他接个吻给你看吗?”
“……”程子遥贱嗖嗖地笑,“可以吗?”
蒋随的脸皮也不薄,坦然道:“我明白了,下回会邀请你的。”
程子遥就好像是坐在小区门口纳凉的大妈,八卦到了极致,从明确关系的时间地点到进展到接过几次吻全都打听了个遍,蒋随也一一作了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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