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随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外公养的那条黑背,每逢假期,回到乡下,蒋随都会带着它到户外玩飞盘,不管他将飞盘扔到哪里,黑背都会把飞盘叼回来。
有一回,飞盘不小心扔进湖里,那傻狗也跟着跳下去,追着飞盘游到了湖中央,怎么喊都喊不应,在蒋随急得满头大汗以为他就要永远失去它的时候,那傻狗衔住飞盘吭哧吭哧游回到他身边。
咧咧嘴,把湿漉漉的飞盘吐在他跟前,一副很想要再玩的样子。
蒋随接过段灼递来的泳裤,翻了个面,弯腰套上,这一次,他很用力收紧,在腰间打了个蝴蝶结,然后抬头看着段灼,很严肃地叮嘱:“这件事可别告诉其他人。”
段灼点点头,嘴角又惊现两个小梨涡。
之所以要用惊现来形容,是因为他真的不怎么爱笑,蒋随上一回瞧见这俩梨涡还是军训抢西瓜的时候。
好像只有咧着嘴,笑得很肆意时,小梨涡才会显现出来。
“你们在干吗呢?”程子遥在不远处喊了一声。
蒋随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怔愣之际,听见段灼说:“他鼻夹掉了,我帮他找找。”
蒋随满意地看了段灼一眼。
同样的事情,如果换成程子遥帮他捡了泳裤,那估计不用一个小时,他们俩个的共同好友全都会知道这件事情,等到同学聚会爆糗事环节,程子遥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拿出来反复鞭尸。等他们老了,进了养老院,程子遥一定还会向老太太宣传他的光荣事迹。
而段灼就像是树洞一样,叫人很放心。
“鼻夹和裤子是一起掉的吗?”段灼问。
“对。”
蒋随的鼻夹是蓝色的,几乎和池水的颜色重叠,段灼在他跳水的位置转了好几圈,没找着,于是扩大搜索范围,游到了深水区。
头顶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在找什么呢?”
段灼钻出水面,抹了把脸,看见刚才进入场馆时,冲他微笑的那个男人。
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跟他搭讪,但还是礼貌性地回答:“帮我同学找个鼻夹。”
男人蹲下来,又问:“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新生吗?”
“嗯。”
“你在教他们学游泳?”
“嗯。”
那人伸长了脖颈往水里看,似乎也在帮忙找鼻夹,但很快就放弃了,对段灼说:“其实鼻夹这种东西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戴,一旦戴上它,身体很难真正地去适应水流的冲击,等哪天真的意外落水,没有鼻夹,不敢呼吸,你同学很容易就呛死了,学了等于没学。”
段灼愣住。
可能这人是以长辈的身份看待他们,说话很直接,甚至可以说不太礼貌,但话粗理不粗,段灼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只好点头“哦”了一声,很尴尬地站着。
男人冲他勾勾手:“上来,我有问题要问你。”
段灼不明所以,略皱起眉:“就这样不能问吗?”
那人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只扔下两个字:“上来。”
蒋随被这中气十足的嗓门吸引了注意,在水里像只企鹅一样,缓缓划动,靠过去。
段灼爬上岸,身体不停往下滴着水,拢了拢头发问:“怎么了?”
男人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就像打量橱窗里的一件衣物,很直接,且带着些许欣赏的成分,这让段灼感到很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问:“到底干什么?”
“你有一米九五吗?”男人微微抬起一点目光,问。
段灼答:“差不多吧。”
“脚掌很大,有四十六吗?”
这问题要是熟人问,没什么奇怪的,但眼前是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段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问这做什么?”
“肯定有。”那人自己替自己答了,更急切地说,“你把手掌摊开来给我看看。”
蒋随爬上岸,冷得直打哆嗦,刚好看见段灼向男人摊开双掌,那人嘴里念叨着“很好,很好,手指还蛮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看手相。
“你有时间吗?跟我们队里的人比一场。”男人的神情看起来很兴奋,也很期待。
段灼却说:“不好意思,没时间。”
蒋随与他并肩走回浅水区,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和他们比试比试啊?我刚才看你游泳了,速度超快,说不定能赢过他们。”
段灼似笑非笑:“赢了又怎么样呢,他们是专业的游泳运动员,我一个业余爱好者跑过去踢馆,有些不像话吧,我早就已经过了那个中二的年纪了……不对,是从来没有中二过。”
明明才十六岁,却说着这样看似老成的话,蒋随忍不住想笑,如果按段灼的说法,想赢就是中二,那他简直就是中二界王者。
而实际上他并不认为想赢,去赢,就是中二病,这只是一个人天生的胜负欲,这种欲望每个人都有,只是有的不那么强烈,有的强烈到疯魔的地步。
他的教练曾经就说过,能拿奥运冠军的,一定都是疯子。
蒋随悄悄凑到段灼耳边:“你是不是害怕输给他们丢人啊?”
段灼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不屑的轻嗤一声:“随便你怎么想。”
嘴上说着不想比,但是到了周五,班长在课后统计运动会参赛人员名单时,段灼还是给自己报了个游泳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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