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个外国女孩也像听不懂这位中国阿姨说的话,她就只是在嘴上不停念着一串又一串绕嘴拗口的英文单词,固执得厉害。两个人根本没办法进行交流。
原本药店的阿姨还想求助别人,希望能进来一位起码懂点英语的客人,可是后面来的那几个想要买药的顾客一看到这两位“驴唇不对马嘴”的场面,不知为何都立刻掉头出门,远远躲开。
很快那个外国女孩的眼泪就从眼里流了出来,将她小扇子似的浓密睫毛全部打湿,嘴里却还在语无伦次又格外激动地说着什么。药店阿姨虽然心中着急但奈何刚才自己被这女孩握住了手,她试图往外拽了拽可惜没能抽出来。
她只好抬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擦了把从额头缓缓流下的汗,心想这大冷天的都给我急出汗来了……只好无奈叹口气,药店阿姨干脆也用中文和女孩“对话”起来:“姑娘我是真听不懂……我都这把年纪了总不能是装的,你在我这就是不管怎么哭,我也不能立刻学会啊……”
药店门口的感应门铃又“叮咚”响起一声,但是玻璃柜台前的两人都只顾和对面那人说话,她们都没发现这位来买药的顾客并未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听到她们的对话就立刻掉头出门。
“她要买的是,盐酸氯丙嗪。”
药店阿姨这时才注意店里又进来了一位新顾客——应该是一名男性,具体年纪看不出来,不过他身材高大并且衣着得体,即使全身都是黑色还戴着口罩与帽子,但仔细瞧瞧也能看出这人与众不同的优雅气质——阿姨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也没听清这人刚才说的是什么,于是下意识地回了句:“啊?”
“Chlorpromazine Hydrochloride Tablets”那位新客人将外国女孩嘴中不断重复的单词念了出来,他的嗓音就像是弦乐团中的低音提琴,虽然声量略低,但恰好可以被在场之人听清:“一种非处方药,盐酸氯丙嗪片。”
一直背对着那位新客人还在流泪的年轻女孩听到终于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立马就转过身原本握着阿姨的手也当即松开,但是看她激动的模样却更像是想要伸手抓住那位新进来客人的衣服。
就在外国女孩手指刚要碰到那位新客人的时候,她却好像眼前忽然一阵失神似的,并没有触碰到想象中的那人袖管。
而那位新客人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总之在女孩转身即将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只是幅度略小地将身体向左避了一下,便瞬间离开了外国女孩的视野范围。
“氯丙嗪是精神分裂症与躁狂症的治疗药物,她应该属于后者。”那位新客人这时已经来到玻璃药柜前,又与药店阿姨客气说道:“麻烦帮我拿一瓶碘伏还有两个II型一次性换药包。”
药店阿姨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难怪之前这个女孩会因为沟通不畅,情绪瞬间就波动得那么激烈——但是她听清这位新客人的需求,将盐酸氯丙嗪片递给那个外国女生之后又难免热心地多问了一句:“对了小伙子,刚才多谢你啊!你要买换药包是你认识的谁受伤了吗?”
因为II型一次性换药包里面备有缝合针与外科缝线,所以药店阿姨向这位刚才帮了她大忙的好心客人主动推荐:“一般需要缝针的外伤都不好自己处理,你不如让受伤的人来我们这儿,我们楼上就是诊所也有专业的护士帮忙处理伤口,而且收费也不很贵。”
新客人却像是被阿姨的问题打断,他暂时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台电视机播报的那则“警方正告在逃人员——姓名秋褚易……”新闻中抽神回来,随后从容回答:“不必,是我家的宠物不小心受了伤,这点小伤我可以自己处理。”
“哦,那好吧。”阿姨表示理解地说:“依我看猫狗受伤什么的确实也没必要往医院送,不像现在有的人都该把宠物宠上天,否则都不知道人和它才是主子了……”
在那位男性客人出门的时候,电视新闻节目中还在播报省公安厅重要领导即将换届的消息。药店阿姨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客人身上的衣着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等她再看向门外时,客人却早已转过街角,那道姿态优雅的背影于外面愈加浓烈的白色尘霾中顷刻消失不见。
对于这种每年只会出现一次的沙尘雾霾天气,S市的居民们早已见怪不怪,虽然也会有人在出门时戴口罩以防肺部吸入过量尘土,可是更多的人并不在乎这个本该具有的常识——反正雾霾只是持续一两天,对于他们来讲眨眼就会过去。
而这位带着口罩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不显突兀的男人,却蓦然想到了前段时间某人在他家做客后与他突然提起的那条消息——就是刚才新闻节目中所说的“省公安厅即将面临换届”新闻——指的应该也是宋峥嵘的父亲宋国华快要退休的事情。
除了之前在监听器中听到是宋国华亲自下的命令阻拦他的出国签证,内心对此有三分怀疑之外,他现在倒是对这位发小父亲没什么特殊感觉。尤其是以前那种他愚蠢相信的“近邻情深甚于远亲”的错觉。
其实在秋褚易看来,成烨上次从他家临出门前说的道理都是与事实相反的。
当时他像是为了警告他才说:“越是临近换届,打击犯罪越是上面关注的重点。”
话虽如此——可是,有哪个即将退休的大领导不希望看到自己晚年是高风亮节,最后如洗尽铅华般风光退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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