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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敢想,横虚引剑自戕时,该是何种心境?
    只怕在极域八方城一战里看他祭出那一方九疑鼎就已有所了悟,再到诸天大殿上听那一句“愿闻其详”便算彻底明白。
    可那时的横虚,还有什么选择呢?
    他已经身败名裂,固然能以言语揭穿谢不臣种种算计,甚至道明当年杀妻证道之事,使谢不臣为天下修士唾骂,可他又如何能选?
    生为昆吾,死也不悔。
    所以干脆一身揽下所有罪责,还以曲正风之安危为筹码,为自己这狼子野心却也必将重振昆吾的徒弟,换了见愁一道誓言,为谢不臣、为昆吾,铺平了一条坦途。
    快四百年过去了,过往的细节,由她一点一点数来,竟依旧让人觉得历历在目。
    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般。
    风吹动着云海,边缘上的层云如浪花飘散。
    谢不臣似乎回忆了起来,他重新为自己斟酒,只道:“见愁道友之言,惊世骇俗,若此刻有外人在此,将这一番话听了去,只怕是要目瞪口呆,万万不敢信。所以纵然都是真,说来又有何用?”
    他当真是敢做也敢认。
    这一份深沉的心机,实在叫人想来都觉得骨头缝里冒寒气。
    见愁喝了一口酒,似乎要借这一盏的醇烈将心中某种情绪压下去,放下酒盏才笑:“只怕当年的你连曲正风的计划都猜得一清二楚,人都说我崖山从昆吾这一劫中受益,可你谢不臣才是这背后真正的大赢家。一番精妙算计,多智近妖,可天下却只知你有几分无辜,而不知你筹谋之深。想来谢郎妙计无人赏,总有些许孤芳独绽的寂寞吧?”
    “哈哈哈……”
    谢不臣终是难得笑出了声来,往日无数人已经熟悉的冷淡谨慎从眉目间褪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无法遮掩的锋芒!
    他重为见愁斟酒。
    这一时只由衷生叹:“见愁果为谢某知己!”
    叹完,却又静默片刻,道:“不过曲正风,是个人物,可惜了。”
    见愁神情阴郁下来,没有言语。
    谢不臣却自斟一盏,端在指尖把玩,平静的眸光随那酒盏中的波光晃荡,续道:“他亦早看出我与横虚不过是与虎谋皮,只问我能否速攻入八方城。须知缓攻消磨极域实力,于我十九洲更为有利。他这提议,无非是想十九洲与极域势均力敌,而作为主力的昆吾亦必将折损更多,方便他屠戮昆吾罢了。只是立身太正,实在难容于己。”
    有些事,旁人看不清,但他们实在太清楚了。
    曲正风为的不过就是那一口不平之气罢了,固然知道昆吾大多数人无辜,也偏要一意孤行。
    否则,崖山千修,竟是活该倒霉吗?
    横虚真人虽只存了一分害人之心,却酿成十分害人之果,旁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只言崖山只能向横虚与昆吾寻这一分之仇,可这剩下的九分,意怎能平?
    见愁只恍惚记起,自己当年与曲正风尚有一场未竟的约战,没成想,一拖竟再无一试高下的机会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端酒饮尽。
    冰冷的眉眼间,那一线红痕出现在眉心,透出几分隐约的戾气。
    她来时,谢不臣尚且未觉,这些年来更是几乎不曾碰面,但此刻目光掠过她眉心,便发现了几分微妙的不寻常。
    她双眼瞳孔边缘竟隐隐显出暗金之色。
    但既不像是什么法门,更不像是某种异变,反而给了他一种强烈的禁制之感,旁人的神思无法穿透这瞳孔,里面某些东西,也无法从中出来。
    就像是……
    在自己双瞳中,构筑了一座囚牢!
    他眼底顿时掠过了几分思索之色,但并未多问一句,只压住了酒壶,注视着她。
    但见愁也不看他一眼。
    酒盏放下,便道:“你与你师尊,是一丘之貉。你算计他,他也算计你。虽当众逼我立誓,可那‘此界’二字却是他亲口说出。他虽肯为你揽下罪过,保你性命,但只保这一时,不保你飞升之后。你在他眼底也不过只是救昆吾于水火的棋子一枚。往日几次三番让你与我同行,也是忌惮于你,要你生出心魔。只可惜,他失算得厉害,我看谢道友,实在不像有什么心魔的样子。”
    压着酒壶的手指,轻轻地一动。
    谢不臣不确定她这一句到底只是感叹,还是想要试探什么。
    他只不动声色地回道:“看来让见愁道友失望了。”
    “有时候也真羡慕圣君这寡情的性子,一杀便无所挂碍,倒省去世间情爱忧烦。”
    晚霞已到了最灿烂的时候。
    天上每一片云都被染成了绯红,映着沉落的金光,在山河上漂浮,也在他们身边翻涌。
    见愁望着这变幻的风云,只想起了傅朝生。
    自鲲死化海后,他便离开了此界,再未归来,想来,该是去了上墟。
    她方才言语,平静至极,可谢不臣太了解她了,以至于这一刻竟清晰地察觉到了某一种实难让人舒服的异样。
    他瞳孔微微地一缩,慢慢放开了压着酒壶的手。
    然后便听见愁对他道:“曾有一友人对我生情却不自知,我却偏哄骗于他,到他明了世间情爱时,便被我伤了心。圣君曾言我淡漠于情爱,而我亦不曾看明己心,是当局者。不知,圣君局外之人看来,我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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