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臣并未从横虚真人那边得到什么明确的提示与回答,于是眸光收敛,淡淡一垂后,竟然回道:“愿闻其详。”
愿闻其详!
他竟然这般回答!!!
若说先前只是曲正风单方面的指控,除却那墓碑之外根本没什么确凿的证据,那么此刻谢不臣的回答无异于默认了先前陈廷砚所说的一切!
杀妻证道!
这种事竟然真是昆吾门下做出来的。
别说是此刻云海之上正道的众多修士了,就是曲正风身后那一群星海亡命之徒与妖魔道上的邪魔外道,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毕竟这种事连妖魔都未必做得出来啊!
“哈哈哈,你倒是敢做也敢认!”
曲正风也真说不准自己能看清这一刻的谢不臣,但一想到这师徒二人间看似和睦实则尔虞我诈的关系,便似乎也能猜着一点了。
“只是谢道友这一位师尊,便未必敢认了!”
“众所周知,修士修行大多顺天而行。而天道无情,所以修士修行途中皆追求断情绝爱。而十九洲宗门收揽门下弟子,一般择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之人,以求无情入道。有严格之宗门,要求断尘世之因果,则一般静待其凡间父母亲族寿尽,因果自了。”
“所谓‘杀妻证道’,实连邪魔外道都不屑为之!”
“盖因强了因果实则种下新的因果,情不断而强断,日后修行亦有极大的可能沾染心魔,纵天赋绝,也只恐不能过问心道劫!”
他话到此处,谢不臣已抬头看他。
横虚真人的目光更冷。
但曲正风话都已经说了出来,今时今日便是要将他昆吾种种污秽白之于天下,也要让横虚死无葬身之地,受尽万世唾骂!
“谁人不知你昆吾这一位‘紫微道子’天赋卓绝,十日筑基且击败第二重天碑龙门周承江,一时风头无两?谢道友这般的天赋,身为昆吾座,你横虚又怎会看不出来,即便不斩情爱,他修为之进境也不可能受到任何阻碍。”
“可偏偏,你唆使他杀妻求道……”
“不仅如此,曲某日前往人间孤岛去,寻旧日那一座坟冢,竟见那坟茔所在乃是聚气藏风之龙穴,山精妖怪周旋其间,葬于此地之人,纵死魂魄也无法去往极域,只会盘旋于此间山野中,要么修成厉鬼,要么为精怪啃噬魂魄!”
“十九洲皆知,谢不臣乃你亲赴十九洲所收之徒。”
“归葬见愁时,你必定在场,不管是你亲自指明了这归葬之处,还是亲眼目见后未加阻止,都可见你横虚心怀不轨,绝非善类!”
“而且当时扶道山人亦在人间孤岛……”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曲正风前面所言,众人都能听明白,对昆吾这样的名门正派中竟出了“杀妻证道”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自然咋舌。
可把人葬在风水穴中,好像并无不妥啊。
众人一时惊疑,不通其中关窍。
但诸位大能听到这里,脑海里却都是电光石火一片,已隐约明白曲正风怀疑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望着横虚,一身织金黑袍凛然,只一字一句地念道:“‘百年内,大劫至。有一子惊才绝艳,将于六月廿二横出于世,取汝而代之,救昆吾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这是真人往日借周天星辰大阵测算出的‘天机’,真人,曲某可没说错吧?”
昆吾大劫!
这件事知道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但但凡有所耳闻的,都是各门各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却骤然被曲正风一言道明,一时引得周遭悚然!
既有不解,亦有震骇。
横虚真人往日衍得大劫,今日昆吾尸山血海,岂不正正好算是应了劫数?!
千算万算,又怎能算,这天机命数,终究不能逃。
到今时今日,横虚真人又怎能看不明白这当中的症结所在?
他慢慢地闭了闭眼,只笑一声:“不错。”
“青出于蓝,取汝代之!”曲正风都是有些慨叹起来,“当年的师弟申九寒你尚且不愿忍耐,阴谋暗计算计他,连打带削,为一己私欲害得崖山千修陨落!在这昆吾座的位子上坐了数百年后,又怎肯因这所谓的‘大劫’,心甘情愿,将这座之位拱手让人?”
“昆吾大劫你要解,但座之位你也不愿放,更不会容忍这天下有人要取你而代之!”
“所以你亲赴人间孤岛,收谢不臣为徒;”
“所以你唆使他杀妻证道,只为为他埋下心魔;”
“所以你令见愁归葬于风水龙穴,盖因你知扶道山人也在人间孤岛,而你来他必定知晓。寻你踪迹而来,自然会现见愁,在魂魄徘徊于山野的情况下,能施展还魂之术。如此见愁不死,谢不臣纵原本没有心魔,在见她死而复生后,又如何能不出心魔?”
“所以你在人间孤岛收谢不臣为徒之事,本可做得更神不知鬼不觉,但你既未毁去见愁坟墓,甚至还留了那墓碑。都是因为你心底里希望,有那么一日,谢不臣杀妻证道之事败露,受天下人唾骂,亦绝了他取代你之路,更可以此作为制衡!”
“可你绝不会想到,今日来揭穿你的,竟然是我。”
“你既要算那天机,解昆吾的大劫,好不愿自己为人取代,却不曾想,正是因这一番的算计,才终至今日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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