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儿提及前世,声音已经哽咽。
杨陌闻言,眼中也有晶莹闪动,他走到她身边,伸手捏住她的袖子,指骨都发了白,嗫嚅道:“我也知道自己错了……只是且容我些时间吧,只别再不理我。我……前世你走后……我其实……我其实……”
他说到这里,长睫重重地垂下,掩住了眼中的光,可苍白嘴唇咬得渗出一缕腥红。
“你……你其实怎么样?”
“我……其实根本不能接受!我……”杨陌说着,抬起了眸子,脸色白得好像冰雕一般,腥色却涌入眼中,像一片烧红的火。
似乎只是提起,那份痛苦都无法承受。
可是,不能接受?盈儿有些茫然。不能接受,这又是什么意思?
正要再追问,外头却响起一阵脚步。
随即听到常夏在外头喊:“乔将军一家已经到了!”
盈儿忙抽出手绢抹了抹眼角,可心里到底好受了些。
杨陌到底还是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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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乔家人进来的时候,盈儿早站在大殿门口,就见头一辆乌头黑漆马车上,最先跳下来的竟然是掣哥儿。她心头一跳,就见掣哥儿反身抱了一个穿着大红斜襟小袄的圆丸子下来。
那孩子抬眼见她,眼睛就笑得弯起来,却不像初见时那般直接跑过来扑在她怀里,反而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想来是家里人早吩咐过,让她守规矩。
杨陌就站在她身边,她忍不住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乔檄的孩子们也就罢了,日后接进宫来玩几日也不算逾矩。可乔简一家人这一去,还不知道哪年才能回京。临行若是只见着乔简,见不着大嫂和孩子们,也是遗憾。
杨陌唔了一声,声音好像绷紧的铉诤地响了一声,松了松。
再见乔执乔简,就见他们在京呆了将近一年,少了许多的风霜,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乔执看见她,远远地就笑了,可也不敢乱了规矩。四五辆车,一家子包括沙夫人都下完了,全齐了,这才由太监引着,上来行了礼,引进殿内。
到底是在宫里,不比在家,男女分了两桌,中间隔了道楠木玻璃屏风。
虽然杨陌对所有人都十分照顾,还亲自给乔执布菜添酒,可大家还是不免拘谨得很,就连最小的成哥儿都有模有样,端着小碗,吃得一粒饭都不掉。看得盈儿怪心疼的。
席间也不过说些家常闲话。
好容易等吃完了饭,开始上茶,盈儿就给杨陌使眼色。
杨陌隔着玻璃屏风瞧见,不一会儿便找了理由“失陪”了。
杨陌前脚出殿,盈儿后脚便吩咐宫人们全都退出,只留筐儿筥儿两个在里头伺候。
一家子这才红了眼,开始真的叙话。
盈儿便问起去青海的事。
乔执眼眶微红,道:“我在京日子过得虽然舒坦,可也觉得无趣得很。做梦都想回军营。本跟殿下说,无论哪里,无论多少人,哪怕是去看城门呢,也别一直叫我闲着。也没想到,他心里竟然早就有了谋算。竟是这样的重责大任!不过你放心,爹爹和你大哥,保证把北面守得蚊子都飞不进来!不给你丢人。”
盈儿见乔执红了眼,哪里还忍得住,顿时眼泪汪汪地:“若依了我,才不想爹爹跟大哥再去吃这份苦。就在京里过过富贵闲人的日子多好!可这些外头的大事,我是半点插不上手的,他进了里头,半个字都不会提!”
语气间便难免有些幽怨。
乔执听出些来,忙连连摆手劝道:“这你可万万不能怪殿下。这军机大事,哪能随便说,一来后宫不能干涉前朝的事,二来,万一你身边谁是敌国的细作呢!”
筐儿正在团团转给众人上茶,听到这话便鼓了鼓腮帮子。
筥儿正照顾孩子们,给每个人分果子,在一旁听见,“噗嗤”笑道:“老爷安慰娘娘便安慰娘娘,怎么倒扯到我们身上来!若我们真是细作,怕不生下来就是奸细,这也潜伏得太久了些。”
因为她跟筐儿两个都是家生子,一句话说得一群人都笑起来。
“盈儿你也别怪殿下。我嫁你爹爹时,他还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武官,可成天连份公文都不敢往家带!不知道的,还当他掌握着什么军机要事呢!”
盈儿万没想到沙夫人竟然能这样说话,转头看她。
就见沙夫人染了发,脸白发黑,人也瘦了些,瞧着竟是精神百倍,年轻了许多。
她心里一动,便又问乔执:“这次爹爹去赴任,还是大崔氏跟着去伺候么?”
“噗……”乔执正喝茶,一口水喷出来。好在他动作快,转开了头,没喷着盈儿,倒喷了沙夫人一脸。
就见沙夫人一脸茶水珠子,眉毛上还挂了几片翠绿的茶叶片。
盈儿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一家子顿时全笑得前俯后仰。
乔执呛咳了半天,才道:“如今你娘也知道了。那大崔氏就是日后要镇守西北的崔将军。西北这样的关隘,皇上跟太子都没见过他,自然不放心交到他手中。所以我进京时才带他一起来。可又怕敌国的细作知道他也离了营,惹出战火,便把他打扮作了女人。顺便也耍你娘一耍,教她老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盈儿捂着嘴,一时笑得停不下来。
沙夫人默默抽着绢子,擦拭着。盈儿便道:“筐儿,你带夫人下去换件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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