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媳妇嫁入乔家,便真当盈儿是妹妹,遇事胳膊肘没往娘家拐。
而她呢?盈儿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亲的女儿。上回在宫里见了那一面,她才发现,以前那个在家憨憨的女儿竟是宝珠一般珍贵的人儿。可她这个亲娘却跟她生分了。全都是因她自己实在糊涂,竟是分不清楚娘家与自己家。
也难怪乔执如今恨她跟仇人似的,进进出出,都只要那大崔氏伺候着,连跟她多说一句话,也不肯。今日她躲出来,实在也是因为乔执跟大崔氏在书房下棋,听说嫌热,便遣散了下人,让谁也不许靠近。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后悔,便红了眼眶,自顾自道:“唉,想来以前真是我做错了。你们做嫂子的,待她的事,都比我上心。我是真心后悔了,也想做些事,叫老爷跟太子妃知道,能解开这个心结才好。你们莫要不信我。”
叶菡跟卢双燕都有些错愕。
沙夫人没了以前那跋扈执拗,绝不认错的劲头,这样低声下气,都叫人不敢认了。
两人对视一眼,叶菡便上前递了条手绢,安慰道:“都是一家子,何必说两家话。太子妃若是知道太太想明白了,不定有多高兴呢。只是外头的应酬,再怎么难推脱,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咒您身体不好啊!”
沙夫人接过手绢,抹了抹浑浊的眼角:“那你就叫她们来见我,谁敢开口要我往东宫送人,我就拿龙头拐把她们全打出去!”
叶菡:……。
卢双燕:……。
两人对视一眼,都心道,这泼妇作风的事别人做不到,沙夫人还真能做到。可是两人又都不信沙夫人能做什么。
尤其是叶菡。她对沙夫人更了解些。
这些人来,自然不会空着手,哪个不是带着沉甸甸的银子。沙夫人从前起便有些眼浅。不然后头也不会闹着非想把柯碧丝的嫁妆从王府要回来。
说来那嫁妆,最后还是王府主动送回来了。柯碧丝也还是进了王府的祠堂,作为杨继的元配正妻享受王府的香火。
乔执原本并不想收那些嫁妆,后来经不过武安郡王屡次恳求。
乔执也是个干脆人,便道:“河南大灾,既如此便不如便数捐给出去救人,替她积些功德吧。”
武安郡王便派了杨继亲自去河南赈灾,此事才算是彻底了结。
二来,别人还罢了,若是沙家人来了,以沙夫人护娘家那性子,说不定脑子又想歪了。虽然如今不比往日,有乔执在,沙夫人闹不出什么事来,可还是能免则免。
她便拉起卢双燕的手道:“有太太这句话,也算给我们吃了定心丸子。还由我们去应酬罢,总之我们不答应,她们还能硬把女儿抬到咱们家,逼着往东宫送不成。”
谁知话真不能乱说。
隔了没两日,下头人便来回报,说沙家送了一个女儿上门。
沙夫人将人请到了琵琶斋。
叶菡一听,便着了急。偏这日卢双燕带着孩子去了庙会,家里就她自己。
看看时辰,将近中午。她只得吩咐厨房做一桌待客的菜,便忙忙赶到琵琶斋去看看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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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到外头,就听得沙夫人久违的笑声。
她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闯进去。
就听得一个陌生的山西口音道:“这也怨不得姑奶奶,这孩子因从小生得就好,又是极乖巧的,她外祖母舍不得,一直留在身边。这要不是年岁大了,想着山西找个女婿总是不如京城好,还舍不得放人呢。”
叶菡对沙家的情况也略有所知。
沙家除了沙夫人与柯碧丝的母亲,还有几个兄弟姐妹。
只是婚姻上都比不得沙夫人运道好,都是小康之家。
听得说山西,便想起大概是沙家二房的女儿。
“可虽是长在外祖母家,可到底是沙家人,这模样,竟跟姑奶奶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姑奶奶瞧瞧,是不是眉眼间,跟太子妃也有几分仿佛?”
还是那个陌生的声音。
听得提到盈儿,想起那奉仪的事,叶菡心里就跟被拨浪鼓似的急,便也顾不得体统,直直地闯了进去。
就见琵琶堂里坐了四五个妇人。
当中上座坐着沙夫人,头上珠围翠绕,身上穿着件酱红绣牡丹穿蝶衫子,脸上涂脂抹粉,笑容满面,跟上回见着大不相同。
叶菡心里暗叹一声。这沙夫人还是护娘家,见娘家人来了,连精神头都不同。
围着沙夫人坐的,左手是一位中年妇人,身上一般穿着织金红罗褙子,脸胖而黄,像只橘子。妇人身边坐了一位少女。猛一看,长尖脸形,脸皮薄薄,穿件鸡油黄的绸衫,裹着瘦长的削肩,竟像是看见了柯碧丝。
她心中更是惊骇。
难怪沙夫人这般开心,这姑娘瞧着跟盈儿没半点关联,可却像沙夫人的心头宝柯碧丝。
也懒得再细看其他的沙家亲戚,忙上前笑道:“哎哟,二舅奶奶来了!好久不见,家里可都安好?”
众人见她来了,知她是乔家的管家娘子,自然也都十分客气。
一阵寒暄过后,她便张罗着要众人上席,吃饭。
沙家人也不客气,将那沙姑娘推到沙夫人身边坐着。
言语之间,她这才知道这位沙姑娘在沙家行五,近日才回京。也跟柯碧丝一般,是个伶俐的,竟说得一口好官话,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左顾右盼,嘴儿也甜。一顿饭自己没吃两口,一口一个甜得掉渣的姑姑,把沙夫人照顾得妥妥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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