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澜攀着水一圈圈地游,对游泳运动员来说,一天不下水,就找不到水感。
所以有时候哪怕训练计划不紧张,也一定要下水游两圈。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样静谧的时刻了。
在国家队里训练的时候,是几人一组,永远都有教练在前面看着电记表,看着别的小组一个个超越。
他是喜欢游泳的,甚至是这么多年来他最喜欢的事,可有一天,当这件事变的不那么纯粹——每一次下水,都要被教练点评,都要当作比赛去冲刺,去争那一秒、甚至是0.5秒的进步,快乐的天平开始倾斜。
陈一澜攀着泡沫分隔带,摘下了泳帽也泳镜,远远地看着坐在岸边的温初柠。
游泳馆的灯光长亮,落地玻璃窗,外面是一个小公园,树影绰绰。
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低着头戴着耳机,手里握着笔,书本放在腿上。
水很深,他攀着分隔带,这样正大光明地看着她。
——会想起七八岁的时候回来了一次,其实是参加市里的一次比赛,温初柠坐在观众席里,小脸通红,为他加油。
也会想起那天她也是这样坐在岸边,递给他一罐荔枝气泡水。
还有晚香玉的夜风拂面,小姑娘低着头,鼓足勇气,又抬头,眼睛闪亮亮,说,陈一澜,你已经很棒了。
很奇妙,一颗已经干涸的心脏重新活了过来,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
陈一澜淡笑,把泳帽扔到岸上,重新戴好了泳镜,在水中利落地转了个身,池水粼粼,一些小落寞都被收回心底,他闭着眼睛穿梭在水中,想到每一年都给她带回的比赛的纪念物,都被她当宝贝似的装进玻璃盒。
十多年的记忆,哪怕一年只见几回,也在清晰起来。
池水是凉的,身子是热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
温初柠做完最后一篇听力,脖子有点酸痛。
她活动了下脖颈,捏了捏后颈。
抬眼看,泳池里只剩下了陈一澜。
要怎么形容呢。
温初柠摘下耳机,游泳馆里很安静,只有拍击水花的声音。
泳池好大,水面寂寂,只有他游过的地方,破开了白色的浪。
他游的不快,像是只在水里放松着,腿晃着,长臂伸展,那样轻松地向前游着。
像……一条灵活又年轻的帅人鱼。
这条帅人鱼安安静静从头游到尾,然后手掌触壁,在水里漂亮地转身掉头。
人鱼游累了,就攀着泡沫分割线游过来,摘下泳镜,抹了一把脸,额头光洁,脸颊至下颔至脖颈的线条那样流畅好看,水荡漾着,少年的手臂已经很结实。
他对着她坐,闲闲地坐在泡沫线上,对着她吹了声口哨,“温初柠,好了没啊?好了我们回家?”
“马上了。”
温初柠坐在岸边看着他。
窗外的月光皎洁,寂寞又热烈地映照着人间万物,年少的心动,又在这片月光下,开成了娇艳的玫瑰。
温初柠想,陈一澜一定会站在顶端。
而她么。
温初柠低下头把书装进了书包。
平凡的她,想做黑夜里的小月光,满腔的喜欢,就碎成了无数星星,平淡地陪着寂静黑夜。
二人从游泳馆出来的时候下了雨,临江市的天气总这样,一阵阵的,疾风骤雨,下不了一会就停。
二人躲了一会雨,等雨渐小后才撑伞走。
陈一澜举着伞,往她这边倾斜。
温初柠怀里抱着包,默默跟在他身边。
“抓住。”
前面有个小水坑,陈一澜腿长,一步跨过去,他的伞仍然罩着她,自己站在了丝丝小雨里。
他一手为她举着伞,一手递给她。
那只手很宽大,掌心柔软,长指分明。
温初柠小心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有力量,温润潮湿,下一瞬间就将她往前一带。
青柠的味道被雨水打湿,长在心里的玫瑰颤了颤。
悄悄看一眼,陈一澜看着她脚下,提醒她前面水深,提醒她跳过来。
口吻闲闲淡淡。
温初柠想到小时候,那会下了一场大雨,她和陈一澜从外面跑回家。
那天和现在一样,晚上突然下起雨,但那时候只听到了雨滴噼里啪啦打下来,听不到剧烈撞击的心跳。
“陈一澜。”
温初柠叫他。
陈一澜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走慢一点。”
“好。”
他答应。
好奇妙,只是一个“好”,心就安静下来,好像可以走出一条豪情万丈的路。
等走回家属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陈一澜抖了抖伞上的水才递给她。
二人又一前一后上楼,三楼灯坏了,陈一澜提前开了手机的手电帮她照着。
到了四楼,刚想道别,东户的门突然拉开。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狗血剧,台词没听到,只听到女人在大哭。
“汪阿姨好。”
陈一澜的妈妈,汪茹,急诊外科医生,四十多岁,头发盘在脑后,已经隐约有些白发,因为忙工作,也没什么时间保养。
对比起来,曾经同样是急诊外科的周梦,那可真是差别太大了。
“小柠也才回来,早点休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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