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自我介绍,坐在了属于自己地方。
仿佛自我介绍是浪费时间,只是用一双漆黑澄澈的大眼睛,好奇又略微羞涩的打量着舞台下的陌生人。
音乐厅响着客气礼貌的稀疏掌声。
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盯着陌生的小女孩。
直到真正的钢琴家登场时,那些礼貌的掌声,才变得发自内心的热烈。
于美玲少见的穿着蓝黑色旗袍,漂亮精致的走上来。
同样没有任何自我介绍和寒暄,坐在了舞台唯一的三角钢琴前。
而穿着黑色学生装的连君安与灰色长衫的连凯,并肩前行。
连君安路过舞台中间的小女孩,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连凯停了下来,在小女孩身边站稳,拿起了小提琴。
只有连君安横跨了整个舞台。
他的位置,不是那架已经由妈妈掌控的三角钢琴,是舞台的另一边,一架简约的立式钢琴。
短短一分钟,三件西洋乐器和一件民族乐器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演奏者。
他们看向舞台,没有说话,好像是民国时候一家四口,冷清冷漠的聚会。
观众席见他们这副沉默的模样,好奇的低声议论。
“他们女儿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连生熠。”
“连生熠真幸福啊。”
“大家都配合她,穿上了演奏民乐才会穿的衣服。”
渐渐吵杂的议论声里,显得有些奇怪的长衫小提琴家,故作颜色的咳嗽几声。
所有人都抬起了手,做好了准备。
他们不在乎音乐厅仍未完全停止的交头接耳,他们只在乎那把由连凯紧握的琴弓,缓慢又明确的奏响了音乐会第一串音符。
那是观众们没有听过的旋律。
让他们忘记了舞台上违和的民国装束,沉浸在了小提琴的优雅之中。
连凯的琴音很美,更美的是他带起了两架交相辉映的钢琴合奏。
尖锐高亢的是于美玲,低沉颤抖的是连君安。
他们仿佛隔空呼唤,呼唤着小小的连生熠拿起她的弓弦,姗姗来迟的奏响了今日的主题。
观众见到了连生熠手腕灵巧掌控琴弦。
见到了雕花镂空的独特二胡,回应她的动作,发出了坚定果断的声响。
当二胡的声响出现,听众就再没有精力去分辨钢琴不同的风格。
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连生熠奏响的二胡吸引。
沉稳开阔的旋律,仿佛破云而出的朝阳,温暖照耀大地。
舒缓的弦音,如沐浴阳光的绿植,慢慢展开了枯黄的枝叶。
自然清新的乐思,竟然明确地流淌在众人心间。
明明有两架钢琴的声音在音乐厅回荡,听众的耳朵始终被一段清澈明晰的独特旋律虏获。
美妙的钢琴成为了它的装饰音,流畅的小提琴成为了它的连音。
这舞台上乐器众多,却只有它能够主导一切,让人听见光,听见雨露,听见春去秋来又一年。
熟悉音乐的听众,震撼在连生熠极具天赋的演奏之中。
即使是不熟悉音乐的听众,也能不断在旋律蜿蜒转折的时候,发现小女孩的拉开弓弦的动作,引来了温暖阳光,划过银弦的手臂,颤抖出了润泽万物的广博。
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小女孩,让人无法忽视她的二胡。
更无法忽视二胡奏响的乐曲——
光芒雨露,春秋冬夏,循环往复的时间宛如循环往复的旋律,不断的倾诉着相同的怅惘悲戚。
没有名字的乐曲,作为连家合奏的开场,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落在了小女孩身上。
他们迫不及待想听她说话,想听她自我介绍,想听她继续演奏更多擅长的乐曲!
终于,温柔婉转的乐曲,在声声劝进之中,进入了尾声。
连凯拿过话筒,说出了音乐会开场以来第一句话。
“刚才的乐曲,叫做《长歌行》。”
说着,他将话筒递到了亲爱的女儿面前,“熠熠,你会背《长歌行》吗?”
他像一位考问孩子功课的温柔父亲,将难题交给了连生熠。
连生熠坐在那里,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抑扬顿挫的念诵道: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陌生的“连生熠”,忽然在众人心里变得可爱又熟悉。
那首耳熟能详的诗句,伴着她甜甜的童音,惹得观众心绪柔软。
“熠熠好可爱。”
“她的二胡太神奇了,是所有二胡都这么悦耳吗?”
他们笑容满面,为认识了一位可爱的小朋友感到兴奋。
音乐是最好的自我介绍。
之前记不住连生熠名字的人,已经记住了他们的熠熠。
然而,熠熠并没有勤劳的承担起完整演奏。
《长歌行》结束后,她牵着连凯的手,走下了舞台。
在众人遗憾又渴望的视线里,于美玲和连君安交错的弹起钢琴,开始了钢琴家们的乐曲。
“熠熠,喝点儿水。”
董思殷勤的照顾着小妹妹,唯恐她因为一首乐曲累到了。
“感觉怎么样?”钟应笑着问她。
刚刚完成了人生中第一首表演曲目的连生熠,眼睛透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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