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为了光明,为了秩序,犯了许多的错误。
他手中握着所有神术师的把柄,这是为了光明的秩序不崩坏。
他控制着所有的神术师,是为了守护在秩序之下生活的更多人。
他亲手洗去许多人的记忆,那也是为了光明和秩序。
他守护了光明,也延续了光明的错误。
……
“我是纯粹的光明之体,我为光明而生,为光明而活。”
“这是我生命的意义。”
雷恩问:“如果有一天,你被黑暗侵染了,你是不是就不能活了?”
瑟斯顿说:“当然不能活。”
“要我灵魂中染上黑暗,还不如让我死。”
他容不得自己的灵魂中,染上半分的黑色。
己身的光明对他而言,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被黑暗侵染,这令他违背己身的意志,是他宁死也不愿遭遇的事。
……
梦境化为一片灰蒙蒙的雾。
在那雾中,穆莎看见了瑟斯顿的身影。
他愈行愈远,身体也越来越透明。
她听见了瑟斯顿的声音。
“我这一生,知错而犯错,甚至,直到最后,我也没有纠正错误。”
“……被侵染也好,我终于能将我自己的错误和责任抛下,能将这个我深刻厌恶的自己抛下了。”
他离去的背影,既是痛苦,又是轻松。
这一生之中,他主动扛起,却再也放不下的责任,让他知错而犯错,做了许多自己不愿意做,又不得不为的事情。
这颗生而善良的心,每一日,每一年,都在经受焦灼,都在反复责问自己,都在告知他“你比黑暗更恶毒”。
这世上,最不幸之事,便是柔软之人被迫刚强,心善之人被迫心狠,知错之人被迫犯错……
他反复的告知自己:我是光明之子,为光明而生,纵然光明错误,也要延续它。
黑暗侵染他的时候,他很痛苦:我不再是光明之子了。
但是,他却也感到了轻松:我不再是光明之子了。
※
穆莎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到了不妙。
一个将光明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的光明之子,在不能维持纯粹的光明之体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
瑟斯顿所说的放下
光明,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放下?
他说他的父神,不答应为他驱除黑暗。
但是,父神一定会答应他卸任,创造新的圣子。
他要用什么方式,让伊提斯答应这件事?
——当然是先斩后奏。
她吐掉嘴里的熊耳朵,若有所感的打开了窗户。
她感觉到了,远处正在不断消散的神力。
穆莎翻出窗户,在跑到主街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下了。
在圣城最高的白色钟楼上。
一面染血的旗帜飘扬着,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不是旗帜——
——圣子瑟斯顿,以一根长钉,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他将自己,钉在了这座钟楼上。
鲜血染红白衣,染红圣城洁白的楼。
他身体中的金色神力,正在不断地逸散出去,补充到圣城的结界之中。
主街之上,传送的图阵亮起。
天空祭坛的梦境之龙亚岱尔,圣灵街的金叶之树守树人莱伊,这两人同时出现了。
就连和瑟斯顿关系极差的人鱼洛蒙,也从西海之下赶来,然后就因为没有水而一头栽在了地上。
莱伊直接飞上了钟塔:“见鬼的!我跟你说的不是这种歇一歇!”
但是,不管他怎么骂,那悬挂在钟楼上的人,都已经听不见了。
发色浅金的青年的身体,包括那些流下的血,都在逐渐变得透明。
最后,他消失在了那座钟楼上。
……
穆莎回过神来的时候,神子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在街上待了很久,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她穿着睡衣,没穿鞋子,光着脚走了许久。
在到达拐角的时候,穆莎看到了伊提斯和神子们。
梦境之龙亚岱尔抬起头,对银发的神明说道:“冕下,瑟斯顿死了。”
伊提斯站在门口,他连放这些神子进门的打算都没有。
他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他无比的平静。
对他来说,这世上的生死,实在是太寻常了。
但是,对别人来说不一样——
一个不久之前还活着,有说有笑的人,突然就死掉了。
这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
金叶之树的精灵,脸上难得失去了笑容。
他问道:“您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对吗?”
伊提斯轻轻颔首,说道:“吾知道。”
莱伊问:“您想要换掉他吗?”
伊提斯说:“圣子换与不换,对吾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你想问吾,为什么不帮他驱除掉体内的黑暗——我不认为光明和黑暗有区别。”
莱伊点了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他一向清醒,知道有些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
但是,别人可未必和他一样清醒。
洛蒙说:“冕下,对您来说,光明和黑暗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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