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总待在屋里,偶尔也去院里晒晒太阳吹吹风,想必御医也会赞同的。”
邹灵雨边推轮椅往外走,便同凌晔说话。
多是邹灵雨在说,凌晔没有回应,她也不知他究竟听没听进去。
不过她提出多让凌晔往外头去的建议,凌晔倒是冷哼了声,“你自己还好意思说?”
邹灵雨面色讪讪,她自己确实也是在屋内待的时候久了些,若非要出门,平日里着实也鲜少往外跑。
不过既然他们俩都同样,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俯下身子凑到凌晔耳边,“那我们就一起出来就好啦。看是用膳后出来消食,还是早上出来晒晒太阳,都使得的嘛。”
邹灵雨的声音有着天然的优势,又甜又柔,心情愉悦时哪怕说的话再怎么普通,话音听着都异常缠绵。
凌晔板着脸孔,没有附和她的话。
也不知是见过家人还是因为旁的什么,邹灵雨今日兴致特别高昂,叽叽喳喳的,跟枝头上发出清脆鸣叫的鸟儿也差不多了。
树叶沙沙作响,漫天飞舞的粉樱有若粉雪,往两人身上撒去。
接近石桌不远处时,凌晔就已眼尖发现其上置的酒壶与酒杯。
瓷白壶身,确实是那日夏丞哲送来的“江南”。
凌晔眼神顿住,看样子邹灵雨准备得倒是充分。
桌椅问枫已遣人打理过,干干净净的。
邹灵雨本想着凌晔坐在轮椅上便好,倒个酒的工夫,却瞧见他直起身子,似有意坐到她身侧的石椅上。
她顾不得酒水,忙上前搀扶,还嘟囔了句:“怎么不喊我?万一摔了可怎生是好?”
稳稳坐在石椅上后,凌晔低首整理自己袍子,轻哼了声:“摔不了。”
对自己显然极其有自信。
邹灵雨扫了眼他的腿和身后的轮椅,默不作声。
她也不晓得他那过人的自信都是打哪儿来的。
凌晔坐好后便撑着颊,看邹灵雨斟酒。
今日她去给邹灵晨添妆,衣饰妆容上都用足了心,瞧着精心准备的同时,却又显得低调,并不会抢了主角的风采。
邹灵雨生得清丽,却总素面朝天,即便像这样的时日,上了淡妆也不过就是她的极限。
她每个穿戴在身上的首饰和衣裙,都会为了每个不同场合准备。
凌晔想了想,似从未看邹灵雨单纯为装扮自己而打扮过。
邹灵雨半垂下的眼自侧面瞧去,睫毛纤长,因心情不错,嘴角微微上扬,噙着笑意。
他不禁在思考,邹灵雨若认真打扮起来,不知那又会是什么样的风采?
凌晔伸手指了指那壶“江南”,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皇后娘娘在为大殿下择妃,据说办了宫宴邀请那些她看上的姑娘们前往,然而大殿下自始至终却都没出现,反而皇后一人热衷得很。”
邹灵雨顿了顿,只“哦”了声,表示自己有听他说话,却不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
她将斟好的其中一个酒杯放置凌晔面前,“好了。”
自己也举杯欲饮,谁料直至方才还沉默着的凌晔忽然出声。
“慢。”
邹灵雨闻言,还真停下动作瞧他。
凌晔端起自己的杯子,就在邹灵雨以为他要同自己杯子杯身轻击了下再饮时,却在距离约半个指甲盖前,凌晔停下了动作。
他抬眸与邹灵雨对视。
“成亲那日,欠了娘子的合卺酒,今日补上如何?”
邹灵雨显然没想过凌晔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眼睛都瞪圆了些。
她还未回答,凌晔接着又道:“哦,不过眼下只有酒杯,那么喝个交杯酒也是使得的,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合卺酒是前朝习俗,本朝婚嫁开始渐渐实行交杯仪式,只大多数人仍习惯依循前朝之礼。
邹灵雨捏紧自己手中的杯子,原先只是想同凌晔一起在院中赏花饮酒,若是要饮交杯,那情况便截然不同。
她原先还算冷静大方的态度瞬间都收敛起来,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围绕石桌分布的石椅有四处,为方便搀扶凌晔,邹灵雨直接就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凌晔捏着的手酒杯抬了抬,邹灵雨顿了下,自己的手也凑了上去。
两人的手绕过彼此,互相交臂,将唇凑上前,饮下杯中酒水。
邹灵雨每到这种时候就分外矜持羞涩,两人的手臂相触的那一刻,邹灵雨更是一眼也不敢看向凌晔。
而凌晔却是想起成亲那日,邹灵雨穿着大红喜服,盖头下那张施了浓妆的脸。
不管妆容是浅是淡,还是压根脂粉未施,都不减邹灵雨姿色。
她红唇搭在瓷白杯沿,无色的酒水浸湿了她上唇,邹灵雨举杯一饮而尽。
凌晔收回眼神,本也准备喝了的,可嗅闻杯中味道,忽然面色一变。
他轻泯了口,察觉真如自己所想,入口酒水滋味先是清甜,但咽下后,那排山倒海的烧灼感便至喉中一拥而上。
──这不是‘江南’。
宫中赠物,还是需入口的玩意儿,凌晔当然不会轻易服用。
先前他让慎言去换了里头的酒,内容物换是换了,可他换的这是什么?
忽然,邹灵雨目中呆滞。
不过片刻,她整个人像失了意识,面朝下,就要直接栽在石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