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面试的还有三人,两男一女,一个男的是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衬衫西裤,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手里夹着根烟,不时吸一口,看着颇有几分自信自得不动声色。这种人都是在各单位浸迹了一段时间,略有所成后,循着更高的枝头以待一展才华。一般没有几两真金是不会来的,沈小茹最怕的就是这种人,看见就觉得心头发怵。是以一眼淡扫之后就轻飘飘把眼光移向别处,非不能,实不敢也。
另一个男的是个年轻人,看模样就是刚毕业不久的学生,但沈小茹瞥见他装文件资料的小包上有南大的明显标志,心跳立刻漏了半拍——南大是从前的211,现在的986,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但不管以后是什么,它以前和现在都比沈小茹就读的西大强N多倍。
劲敌,劲敌啊!沈小茹把手放到额头挡了一下,佯装遮太阳其实是擦掉了刚渗出来的细汗。
最后那个女子,二十五六岁年纪,穿着入时,面上妆容得宜,正笑吟吟和门外几个工作人员闲聊。几个人讨论的是上次去东郊公干抓了一盆螃蟹的趣事,说完了又聊起月初局里头开会,有人把领导的稿子弄混了,局长硬是临时找词把报告圆了下来,等到下主席台背后全是汗。几人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
沈小茹尖着耳朵听,听完了就对自己没啥想法了。
面试的人就是那天那个年轻小伙子,二十八九岁年纪,一米八几的个头,看着俊雅年轻,却已经是负责开发办的主任,说话做事慢条斯理同时又冷冷静静。沈小茹看他胸前牌子写着‘宋河’两个字。
他看了沈小茹的工作简历,问了一些外经贸的问题,就给了沈小茹一些材料,叫她即时起草一份报关文件出来。
沈小茹这小半年做的都是这个,而且由于陈姐躲懒,基本公司里所有的文件都是由她完成的,自然是十分娴熟,没到十五分钟就制表填表打印完毕。
宋河拿过成型文件看了一遍,脸色冷淡,说:“表头上的两分位错了,格子留的太短不美观。报关填表的日期应该有即时点,你没写。报价略低,让后来的讨论无法跟进。除了邮箱电话传真应该还有QQ号码。税种里面的增值税应该算到小数点之后两位而不是一位。检验证的宽限时间最近已经改了,不再是十天而是五天。”
沈小茹说,“表头上的五分位是各家的习惯,有的直接打五分位是因为word里头打开就是这样的模板,有的打两分位是因为报关的时候看起来方便。报关填表的即时点是针对有时间限制的特殊紧急物品,你给我的资料里面有机电证号码,机电产品不存在紧急时间问题,所以可以不打即时点。报价低是因为机电产品现在都通行这么报价,最近紧缩进出口,报价高了没人要。没有QQ号是因为你没给我这个资料,但我留了空位。增值税可以是两位也可以是一位,但为了和买方的资料对齐,我选择了小数点后一位,这样会避免对方认为我方报价太复杂数字变化太多。检验证的宽限时间我不知道对不起,不过你给我的材料本来就是去年的报关业务,我就算用十天也是对的。”
她本来对进市政府做公务员没啥奢望,知道对方早有关系户名额,只不过招聘几个人面试一下走走过场,所以询问的都是刁难找的都是借口。赋闲半月失业恐惧症压迫,昨晚没睡好,今早在外面被其他人打击,种种累积难免有点闷闷气,一口气逐条给他反驳回去,立时觉得神清气爽,心头十分痛快。似乎满天阴霭也一扫而光。
宋河把文件丢到桌上,脸上似笑非笑,眼中鄙视意味浓浓,“这么说,你觉得自己还算可以喽?”
沈小茹决定见好就收,留下来被人奚落可不是好事,提包起身说:“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有事先走了拜拜!”
一溜烟跑回去,同租的室友张珊见她兴奋,问:“工作有门啦?”
“没有,但找茬抢白了那小子一顿。真痛快!”沈小茹呵呵笑。
张珊听说就问,“是哪家单位?”
“市经贸局下面的开发办。”
张珊说:“那可是个好单位,有公务员编制,我一个师兄在那,他叫宋河,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照顾照顾?”
沈小茹心头沮丧,忙摆手硬气笑道:“不用不用,我不想在那儿上班。”
张珊觉得她有毛病,“小公司都呆得住,这儿怎么不行了?”
“哎,别想了,那种单位哪里轮得到我们平头百姓。”
手机响,是外地同学打来的,说是这儿有家规模不错的公司正在招聘人手,叫她立刻赶过去。沈小茹看这边没什么工作消息,去同学那应该来得及,连夜就赶去了。
这家公司是先笔试再面试,沈小茹做完卷子出了考场,正坐在树下凉凳上啃面包,这时开发办办公室打过来的一个电话。
电话里是宋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冷静静,“面试通过,你和三个人下周五一起参加单位的公务员考试,我们选其中分值最高的一个人,材料在人事局网页上有下载。”
沈小茹挂了电话,叹口气说,“这不是钝刀子割肉么?不来个痛快的,还要折磨我好些天患得患失。”
同学知道了安慰她:“没事,死记硬背你最强了,到时候不一定就垫底。”
“关键是人家只取最高分那一个,我希望渺茫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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