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湛轻轻抽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这是在内室,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他有些焦灼地叫道:“蛮蛮!”
“蛮蛮?”
北湛试图挣开束缚,但是无奈那锁链绑得太紧了,他根本无从下手,片刻后,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他立即停下动作,下意识屏住呼吸,看见帘幔被掀开了,有人执着烛台入内来。
女子的身姿在烛光下显得尤其窈窕,像二三月初春时分,柳梢新发出的嫩枝,柔美纤细,她低头望过来,秀眉轻挑:“殿下醒了?”
一看见她,北湛反倒是略微松了一口气,赵曳雪在他身边蹲下身,端详着他的表情,道:“殿下一点都不生气么?”
烛火静静跳跃着,将北湛那双烟灰色的眼眸衬得比往日更为幽深,他望着赵曳雪,道:“不生气。”
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回答,赵曳雪沉默片刻,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枚金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声好气地道:“殿下,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放开你,好不好?”
北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面上,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道:“好。”
他这样爽快,赵曳雪忽而轻笑起来:“殿下都不问问是什么事情吗?”
北湛道:“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他的视线似乎和往常别无二致,但是赵曳雪却觉得有些灼人,她别开视线,道:“从今日起,你我以往的那些事情,都一笔勾销,从此往后,互不相欠,如何?”
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北湛的呼吸猛然一窒,语气艰涩道:“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对,”赵曳雪重新看向他,道:“殿下觉得如何?”
北湛的薄唇抿起,然后道:“不行。”
赵曳雪秀眉微微蹙起,道:“殿下方才明明说过,只要我想要,就可以么?”
“只有这个不行,”他的声音里难得透出几分仓皇,无奈地看着她:“蛮蛮,我不能答应你。”
赵曳雪隐约能感觉得到,他的眼神里透着一种深切而隐忍的痛楚,她迫使自己再次别开目光,不与之对视,轻声道:“北湛,你当初囚禁威胁我,那样对我的时候,我也很难过,那时候我真的有些恨你,当然,更恨我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叫他的名字,北湛的心中不可抑止地生出慌张来:“蛮蛮……”
赵曳雪不看他,她怔怔的目光落在烛台上,漆黑的夜色中,唯有那一点孤光轻轻摇曳着,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将一切事物的影子照得轻浅,她的声音也很轻:“今天听你的妹妹说,你为我去求治头风症的药,也受了很多苦,我就知道,我恐怕没有办法再继续恨你了,可是我还是觉得痛苦。”
“你看,我们都这样痛苦,为什么还要继续互相纠缠下去?放过彼此,不好么?”
她的眼眶微红,澄澈的眸子里沁出些泪,在烛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摇摇欲坠,北湛下意识伸手去擦拭,她的眼睫轻轻一眨,那一滴泪就滚落下来,砸在他的手心,滚烫滚烫的,像是要烧到了他的心底去,久久不能平复。
赵曳雪见他沉默不语,便放缓语气,道:“我可以离开盛京,离开昭国,从此往后,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以后生老病死,各不相干,你看好么?”
最后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是最尖锐的针一般刺痛了北湛,他近乎痛苦地道:“不行。”
赵曳雪用袖子擦去眼泪,静默片刻,然后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看着北湛,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两个选择。”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通体黝黑,映衬着女子如玉的皮肤,光滑的表面在烛光下折射出诡谲的光,赵曳雪道:“要么,让我离开,你我往后互不亏欠,你做你的太子殿下,我依旧回庄国去,老死不相往来,要么,你就吃了它,一个时辰后毒发,无药可解。”
北湛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枚药丸上,片刻后,他动了,欲取药丸,赵曳雪下意识握起手心,几乎是震惊地道:“你不要命了?”
北湛一点点从她手中抽回手,指尖稳稳地挟着那一粒黑色的药丸,他眼神幽深如暗夜,决然地紧紧盯着她,下颔骨绷起,像一只被逼到了绝路的猛兽,咬牙道:“蛮蛮,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必须是在我死后。”
倘若她想要离开呢,或者爱上了别的人,你会怎么办?
月妃那一日的问题,如今他的心中才终于有了答案,明确而残酷。
除非他死了,否则此生都绝不能放开她。
赵曳雪都有些傻了,怔在原地,连北湛什么时候吃下了药丸都不知道,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手足无措,像是一只小兽脱去了刺,露出最为惊慌无害的一面。
北湛目光中隐约浮现出悲伤之色,忍不住用手去轻触她柔软的脸颊,低声道:“是我欠你太多了,蛮蛮,对不起。”
赵曳雪茫然地道:“事到如今,你……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我已经知道了。”
赵曳雪看向他,神色有些懵,不解道:“知道什么?”
北湛忍不住往前倾身子,艰难地用被绑住的双手探向她的颈间,修长的手指灵活地从中挑出一根褪了色的红绳,他问:“蛮蛮,这是什么?”
赵曳雪像是吓了一跳,捂住衣襟往后退一步,险些跌坐在地上,北湛再次逼近向前,即便他此时被锁链所桎梏,却依旧强势,道:“蛮蛮,六年前,你说你想做皇后,所以要嫁去梁国和亲,为何又要去月老庙里把那根红绳取下来,戴在身上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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