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让他终于感到紧张,但也可能只是因为节目到后半段,体力血氧流逝,心率过快的副作用。
几乎是他这一年比赛至今以来最紧张的一个跳跃两个选择:继续保持难度,完成成套既定的萨霍夫四周跳;第二个选择则是为求稳定,跳个难度稍低但是他更有把握的跳跃。
何焕的萨霍夫四周跳算是选手中成功率比较突出的跳跃,这归功于他刃跳的纯熟技术和天生的爆发力,但四周跳毕竟是目前男子单人滑的极限周数,风险实打实存在,他自己也没有百分百成功把握。
但萨霍夫三周跳他十岁出头就能跳得有模有样,蹦出去就不需要担心别的。
音乐过去大半,已是滑行轨迹的尽头,再压步为跳跃积聚动能的机会只藏在这几个低音单簧管和竖琴的组奏之间,何焕低俯背腰,在压下刀刃的瞬间做出决定。不像在节目最开始他体能充足,此时他需要多压一步才能达到启动速度,脚下却仍然稳健,渐渐纷乱的呼吸也被上肢有力饱满的动作掩藏。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可能和竞技体育的追求背道而驰。
当何焕的萨霍夫四周跳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轻盈着陆,随之一同尘埃落定的是最终名额的归属。
旋转当中,何焕才意识到自己滑得抢了拍,不过还好,他最后转得稍微慢那么一点,等等音乐,也就能蒙混过关,只是教练一定看得出来,回去挨罚在所难免。
于是他心情沉重地转出最后一圈,膝盖着冰,摆出结束动作,偏偏曲子最后的雄浑诡谲之后,是令人绝望的平静,恰恰像何焕此时知道自己要完蛋了的心情。
情绪真叫一个特别恰到好处。
但宋心愉没有何焕想得那样生气,她似乎也松了口气,何焕重新站起来向裁判行礼结束后看见她的笑容很是舒展,竟然有几分难得的松弛。
成绩公布得非常快,他没有下场,白板就写上了195.22分。
国内赛的评分标准与国际赛不同,同一场分数水涨船高也是多见,可何焕没比过国内赛,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能去世锦赛高兴傻了?”宋心愉此时已经收回笑容,瞪着他说道,“还学会旋转拖时间了,给你能耐坏了。”
“师兄教我的,说实战效果很好。”何焕只好诚实相告。
他和成明赫久为抢拍苦恼,经常私下研究怎么骗过裁判和教练,假装刚好压住音乐结束。宋心愉听完气得又要上手敲头,却听到一声低低的嗤笑。
“上梁不正下梁歪。”
谢英蓉语气淡淡的,甚至还有点绷不住的幸灾乐祸。
宋心愉气死了,又怕教练抖落自己当年黑历史,只好丢下一句:“等回去了再收拾你们两个!”
何焕虽然死到临头,但看分数出来又轻松许多。
他的第一次世界锦标赛参赛资格,是靠自己的实力得来,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
这时有冰雪中心的领导走过来,何焕还特意看了眼,钱主任也跟了过来,和旁边的人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不想和这人说话,想找个理由离开,但宋心愉却扯住他胳膊。
宋心愉和这些人说起话来不卑不亢,自然又很规矩,其中似乎还有以前就认识她的老教练,甚至对话还能听出几分亲切感。何焕需要的就是配合的点点头,他有点心不在焉,四周用余光扫过,没看到尹棠和胡教练的影子。
这时,一句话飘进他的耳朵。
“这次世锦赛成绩关系明年奥运会的名额,我们只有你一个人参加男单比赛,你年纪轻轻就肩负重任啊,不管是为了尹棠还是其他年轻一辈选手登上更高舞台的机会,都要加油,全力以赴……”
他忽然意识到,这将是他第一次不只是为了自己去比赛,输赢变得更加重要,他的成败不再是自己好胜的追求和单纯的炽热,多出来的意味让何焕觉得肩膀在走出冰场时比来时沉抑许多。
第28章 .28
原来, 这就是一直以来尹棠肩上所感受的重担。何焕想。
参加比赛和观看比赛的人全都散去后,何焕也换掉冰鞋和训练服,但更衣室附近也没见到尹棠, 甚至胡教练他也没看见。
何焕不认识国家队训练中心的路, 想问问朱绯或者其他见过面的队员这两个人可能在哪里, 却连一个认识的人影也没见到。
宋心愉给他发微信催促他快点,晚上回去俱乐部, 谢英蓉还要给他和成明赫改节目。
时间已经不早,他只好决定离开。
他迷路了,又走回方才比赛的冰场,这里空无一人, 他决定绕到对面看看出口在不在那。
经过一侧的几张休息用椅子时, 何焕才发觉, 原来这里不是空无一人。
尹棠靠着长椅椅背一个人坐着,冰鞋倾倒在脚边。他眼周浮出淡淡的暖红,但干燥没有反光,漆黑的眼珠朝天花板上看, 但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如果输得人是自己,那也会这样坐着,不想和人说话, 只想安静度过最感到挫败的几个小时。
但他还是站住没有马上离开, 在离长椅几步的地方。
尹棠视线回到下方, 盯着他看, “干嘛?”
“不干嘛。”何焕不会安慰人, 又觉得胜者安慰败者显得十分虚伪,可看到尹棠的样子,同为好胜心强的选手, 又心有戚戚,不太好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