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瞧着不远处戒备地望着他们的孩子:“尊上说过,只要救下这孩子,人族便不会灭族。”
青衣少年也将目光投向那孩子,手抚着下颏揣摩:“真是他?尊上没有算错吧?对了,怎么尊上还不来?”
白衣少年垂眸:“父神又来姑媱山邀她入水沼泽学宫,兴许应付父神耽搁了。”
青衣少年仰头望天:“父神怎么还没放弃呢,被拒绝了得有十来次了吧,尊上她不喜欢上学,他来苦劝一百次,她也不会去的。”又叹息,“其实我觉得,她不如去上上学的好,也好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毕竟将所有精力都花在收集八荒异花异草上,越干越痴迷,这也不是个事,太过宠爱那些花木,容易让他们骑到她头顶上。”
白衣少年责备道:“成天胡说些什么。”
青衣少年摸了摸鼻子:“我哪有胡说,莫不是你忘了尊上以玉罩覆其面、天下皆不识其颜的原因了?当初就是因她一心想将蓇蓉从她的嶓冢山老家移到我们姑媱山来,可蓇蓉她却嫉她美貌,恨她长得比自己好看,非要她立誓今生不以真颜示人,才肯到姑媱,她竟然也答应了……”
白衣少年咳了一声:“别那样说蓇蓉,她不过性子娇了些。再说,尊上至今依然最喜爱她,你如此说她,若让她知道了,怕要将整个姑媱都闹得翻过来,尊上听了亦会不喜。”
青衣少年踢着脚下的石子,郁窒道:“所以我说尊上她不如听父神的话去上上学,她在姑媱,满山的刁蛮花草尽仗着她的喜爱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忽而有风起,青衣少年立刻闭了嘴,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响起,又凶又娇:“臭霜和,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随着那声音落地,一身玄衣的美貌少女在半空现出真形。青衣少年退后一步,嘴硬道:“我和雪意闲聊两句罢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你坏话来着!”
被称作雪意的白衣少年无奈地看了斗嘴的二人一眼,目光转向几丈开外那孩子。孩子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位黄衣人,那人背对着他们,黄衫宽袍大袖,笼住纤长身量,发似鸦羽,未绾,亦未束,故而仅看背影,颇有些雌雄莫辨。雪意上前几步唤了声:“尊上。”
终于停止斗嘴的青衣少年霜和与玄衣少女蓇蓉亦随之上前,那人自然听到了,却只是微抬右手向下按了按,是让他们都退下的意思。流云广袖中露出一点指尖来,冰雪似的极白,极纤雅。绝不是成年男子的手。
那人在那孩子跟前蹲下身来,似乎在打量他,然后开了口:“小乖。”是少女的声音。那声音如同春水流淌进春山里的一团浓雾,极软,极动听,却又带着一点雾色的缥缈,不真切似的。
孩子有些茫然地望着她,像是并不明白她口中的小乖指的是他。她却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再一次唤他:“小乖,”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你愿意跟我走吗?”
兴许嗓子被烟火熏伤了,小小的孩子,说起话来,童稚的嗓音竟有些哑:“我不,”他抱紧手中的小弯刀退后了一步,“我要去找我阿爹阿娘,我要和我阿爹阿娘在一起!”
“这好办,”她回道,“你的部族已经亡了,你阿爹阿娘也去了,我们可以带着你爹娘的骨灰一起走。”
孩子听懂了她的话,这时候才知道部族已亡,双亲已逝,他蓦地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双眼一红,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滚落下来。他抽泣了一声,却又立刻忍住了,彷徨地望着眼前的神祇,然而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滚落。
她有些惊讶似的:“为何哭成这样?”
孩子年纪虽小,却已晓事,悲伤得无法言语。她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站成一列的少年少女。说是“看”,也不尽准确,因她脸上覆着一张极精美的青玉面具。面具挡住了她的面容,旁人自然也看不清她的目光所向,只是见她面向着三位随从,仍旧好奇难解似的:“我也知人有七情,但从不知孺慕之情竟至如此。”又像是觉得那孩子哭得可怜,“你们有办法让小乖他不再伤怀吗?”
离她最近的蓇蓉一脸愤愤,神情中现出委屈:“小乖小乖,尊上何时唤过我小乖!”一跺脚转身跑了。
霜和望着蓇蓉的背影,一时倍感震惊:“这……她居然跟个小孩子争风吃醋!”转头一看,尊上让他们哄孩子,跑了一个蓇蓉,只剩他和雪意,他被点名的几率太大了,赶紧先一步道,“尊上,我可不会哄孩子啊,我是朵莲花,也不懂人族的七情,”试探着提了个建议,“兴许我们让他哭一会儿他就好了?”
黄衣少女转脸向那孩子,回他道:“你不想哄小乖,那便去哄阿蓉吧,两人中你总要哄一个。”
她这厢话刚落地,那厢霜和已不顾一切地奔到了孩子身边,抱着他就开始和他玩举高高。孩子只想一个人静静伤心,被少年折腾着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半点没觉得趣味,伸手只想把少年挠得一脸花,可小胳膊小腿又够不上,气得眼泪流得更凶。
雪意陪着少女在一旁看着,两人皆没有出手阻止。半晌,雪意柔和道:“尊上初见殷临、我和霜和时,便为我们赐了名,这孩子将会是您的第四位神使,照理说今日也当得您赐名,尊上想好给他起什么名字了吗?”
少女微微低了头,一缕黑发滑落至脖颈处,那一段纤长的脖颈被那鸦羽般的黑发一衬,白得近乎透明,她想了想,而后轻声道:“他是人族盼望了多年的光。昭曦是光的意思,从今以后就叫他昭曦吧,帝昭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