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瞄了季世子一眼,见季世子并无怀疑,他松了口气:“没有大将军的帮忙,我也不知如何过思不得泉,你看这泉上无桥,河中无舟,凫水过去那也是行不通的,思不得泉的水我们碰不得,我觉得……”国师顿住了。
在“我觉得”三个字之后,国师眼见得滚滚思不得泉顷刻封冻,冻结的碧蓝河水似一块巨大的宝石镶嵌于长河之中,在悬空的星芒映照之下,发出深幽的冷光。冰面下许多银色的影子亦被冻结了,那是正在渡河的幽魂。
水神掌天下河川。能瞬间封冻冥司河川,十有八九是水神所为。便是三殿下没有候着他们,也必定是在河畔留下了什么印诀以助他们此时渡河。无论何时,见到连三所施之法,都能令国师感到惊异。这便是天神。
国师目视着封冻的美丽河流,愣了片刻,给方才那篇话做了收尾:“我觉得……我们可以直接走过去。”
过了思不得泉,便是断生门。断生门比思不得泉在凡间要有名些,凡人不知有思不得泉,但大多都在传说中听过地府有个断生门,由一头叫做土伯的巨兽守卫。
传说中土伯头生锐角,虎首参目,身若巨牛,形容可怖,据守着断生门,只放行被轮回之钥牵引至冥司的幽魂。
季世子望着面前洞开的古朴门扉。
那是座极高大的石门,门楣亦是石制,上刻断生门三个大字。赭色的刻字,字迹开阔风流,左侧搭了个血红的落款:谢画楼书。
已接受现实并冷静下来的季世子看了两眼刻字,又看了一眼卧倒在石门前气息奄奄的锐角巨兽,蹙眉半晌,剑柄指向趴在地上哼哼着爬不起来的土伯:“这是大将军的手笔?”
国师也看着巨兽,他内心觉得这必定是连三的手笔了,可就算他解释那是他的关门师兄,一个未得正果的凡人,为何能将冥司灵兽伤到如此境地,这说不通的。国师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偏头痛,他沉默了半晌:“怎么可能,”他说,“一定是有别人也来闯冥司了,也不知是敌是友小郡主她会不会有什么事,我们……”
这一招果然有用,季世子一听成玉或有危险,立刻飞身掠入了断生门,匆匆步入惘然道中。
国师遥望季世子的背影,突然想起来,惘然道里有冥兽哇。坏了。
土伯身上的血迹还热乎着,说明连三刚入惘然道不久,十有八九还未将传说中比土伯更为凶残的五大冥兽解决干净。季世子贸然入内,他一介肉体凡胎,要是遇上除了有功德的幽魂不吃以外什么都吃的冥兽,毫无疑问这是一道送命题了。
国师的头皮瞬间就麻了,什么也来不及想,急匆匆跟了上去。
惘然道虽被称作一条廊道,却并不像一条廊道,内里阔大无比,紫晶为地玄晶为壁,极高的挑梁上镶嵌了无数明珠。
大约因空间高阔之故,虽有明珠照亮廊道,人在其中,视物却仍旧朦胧。
踏入其间,国师的脸色忽地变白。他眼前无形无影,也丝毫未感到什么危险相侵,却在他掉以轻心的一刻,有一只无形的利爪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左臂。剧痛袭来,国师本能地拔剑抵抗,然剑光凌冽处所刺皆是虚无。
无形无影,却能伤人,是冥兽。
国师正要弃剑捏诀,有白色身影似疾风掠过他身侧。黑色的铁扇点在他的肩侧将他往后一带,国师眼前恍惚了一下,近处忽有猛禽哀啸一声,一缕黑烟自他左臂处脱逃,凝出一只黑鸟的影子来,那黑影很快地在急逃之中消散。是五大冥兽之一的玄鸟。
“看着她。”微凉声音自他身畔掠过,国师感到利爪刺骨的疼痛倏然消失,怀中则猛地一沉,是三殿下将郡主推到了他怀里。
国师只来得及开口唤出“将军”二字,便见一道水晶屏障忽地伸展在他身前数丈远之处,瞬间铺满了从廊顶到地面的整个空间。他眼角觑到不远处持剑跪地的季世子,他似乎也受了伤。乍起的水晶屏障将他们隔离在了危险之外,而方才救了他一命的三殿下身姿如风,在小郡主伸手想拉住他衣袖的前一瞬,已急掠至了屏障之后,转瞬便消失在了廊道深处。
虽然三殿下将郡主推到了他怀中,但国师善解人意,明白连三绝不是让他怀抱住郡主的意思。国师伸出右臂来虚虚扶住成玉。
这是自成玉成年后国师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因想着她一个凡人小姑娘,初入冥司,方才又跟着连三同那些冥兽打斗,定然被吓坏了,正想着安慰一二,没料到她突然甩开了他的手,急向连三消失的方向奔去。
国师有一瞬没反应过来,然毕竟道术高超,身体先行地亦紧跟了过去。
成玉跑到了屏障跟前,没有如国师所料般关心则乱地乱敲乱捶,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微微抿着唇,注目着廊道尽头。站了会儿,许是发现并无可能看清尽头处连三和冥兽的打斗场,她抬起双手来按压住了透明的障壁,微微偏了头,做出了个侧耳倾听的姿势。
国师感到好奇,他停住了脚步。季世子赶在了他前头,几步行到成玉身前,不由分说便要将她拉离屏障:“此处危险,别靠得这样近!”
在季世子的手伸过去之时,成玉快速地后退了两步,依旧贴着那厚实的水晶屏障。看清季世子后她愣了愣,然后比出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屏障轻声:“不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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