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要做新衣服,本来围在井边或明或暗盯着萧清砚看的老少女性全都齐刷刷看向少女,眼中不少都露出羡慕的神色。
新衣,还是请绣娘在上面绣花样子的新衣,没法不羡慕啊。
“做新衣好啊!”刘阿婆听了倒是挺欢喜,“阿露你平时总穿本地衫和半裙,也是该有几件旗袍了。大姑娘就该有几件好看的衣服,多备几件,别替萧老板省钱!”
她这话一说,周围的人忽然就想起新衣还是萧老板出钱给的,于是这羡慕中就带起了酸。
敏锐地感觉到这些女人眼神变化的萧清砚没再放任梅露和刘阿婆闲聊,而是咳嗽一声催促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还要去教堂一趟么,快走吧,不然这一来一回时间可赶不上。”
被这么提醒的少女当然没再停留,跟井边的街坊们道了别,就跟着萧清砚一并继续往弄堂外走。
初夏的晨曦明亮柔和,洒落在那一男一女的肩头后背,男子青衫袅袅长身鹤立,落后他一步的少女长裙及踝,足下一双女式短靴不紧不慢缀在后面,主次分明。
走在前面的男人不由脚步一顿,待少女与他并肩之际才又继续迈步,他侧过头,晨光下那张美如冠玉的脸看向少女时柔和又专注。
因离得太远,听不清他对他说了什么,只能看见仰头望他的少女弯眉笑了,很是开心的模样。
弄堂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只觉得心头那点子酸意直接就膨胀成了柠檬树。
“萧老板可从来没用这种表情看过女人。”有人闷闷嘀咕。
“不只是女人,男人他也没有,谁跟他献殷勤他就对谁冷脸。”这是有过失败经验的,“没想到他对梅露那么好。”
不但允许她随意去戏班处处照顾体贴,还给那丫头去绣庄做衣服,而不是像其他人家那样买两块布就女人们自己裁裁做做。
“绣庄的师傅定制一件成衣可要不少钱呢,萧老板对那个流浪丫头真舍得,该说不愧是在外面见识过的,就是比弄堂里长大的……”
“张家的,你积点口德肚子有点数吧!”刘阿婆直接冷声打断了一个小媳妇的酸话,“你记恨两年前萧老板刚搬过来时拒绝了你张家的提亲,怎么不想你自个儿身上的条件够不够得上萧老板对你另眼相待呢?你是能识字还是会翻译?别跟我说你没机会学,教堂就开在那儿呢,阿露能每天风雨无阻去那里蹭着学,你家里同样也没拘着不让你跟着一起吧?”
刘阿婆这一番话让之前说小话的小媳妇直接低下了头,但她却没罢休,而是扫视了周围一圈不少眼神闪烁的其他女人。
“也不提阿露她识了字会了洋文,现在能自己挣大钱这件事。就冲她到了萧家以后把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谁进去看了都像新的,一日三餐更是无比妥帖,直接把萧老板喂得特别精神从没生过病这桩桩件件,萧老板这态度难道不是应当?还有,阿露平日里怎么对街坊邻居的谁没看过,这个弄堂里谁家没受她帮过?现在就因为萧老板对人家好一点你们就开始起这种心思放这种话,你们亏不亏心啊?”
这回又是一大片人低下头。
敲打过这些见色忘义背后说人的年轻柠檬精们,刘老婆再不多嘴,只是哼了一声端起自己的洗衣盆往家回去。
离开水井渐远,走到自家门口时刘阿婆摇头叹了口气。
“萧老板也真是,之前他早说不就完了么,偏偏还这么藏着掖着。”这么长时间下来,有着将近一辈子阅历的老人哪还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思,“亏我之前还发愁要是阿露以后所嫁非人怎么办,现在可算不用担心了。”
租界里的那些男人虽说体面光鲜,但绝不会多尊重一个流浪儿出身的孤女,嫁过去在婆家的日子未必好受,现在万年不开花的萧老板终于开窍,这疙瘩可不就完美解决了。
挣得多,长得好,在租界也算混得开,身份地位论起来并不高,最重要的是他洁身自好对阿露也是真心好,上面还没公婆管束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简直不能更合适啊!
越想越觉得对头的刘阿婆大力一拍手:“就是这样!”这婚事她同意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替阿露摆平弄堂里那些因为男人而起的各种酸言酸语才行。
“不管男人女人,长得太好看也确实是麻烦。”
刘阿婆嘀咕着,又开始手头上的事。
* * *
租界区的街道向来都是大上海最干净和繁华的,同样也是相当先进的。
街道上车来人往,两边店铺的招牌高高挂起延伸进道路上空,不时就能看见有其他国家的旗帜在招牌旁边迎风飞舞。
一辆电车顺着铁轨不快不慢地行驶而来,在即将停到站点之际发出提示的铃声,车子缓缓停下,有乘客从里面下站离开。
其中一名青衫男子几乎是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气势一下子跳下来,黑色的筒帽压住了他大半边脸看不清具体如何,附近瞥见的路人原以为他下一秒就要立刻跑远之际,男子却是转身回头,朝着车里伸出手。
一个容貌秀美的少女从车门探出身,一手扶住男子的手,另一只则微提着裙摆从有些高的车门踩出去。
“先生,其实我们坐黄包车或者叫私人汽车到租界的。”少女抬头,有些担忧地看向男子压在帽子下方的脸,“没必要一定坐人很多的电车来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