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霓这时不得不认真起来,“家里还有钱,你画画也有稿费,不用这么急着去工作。再等等,没准有更好的工作等着你。”
“要真有了好工作,我再调。现在有什么就先干什么,再说我觉得这外事宾馆的工作也还行。”
“你去当服务生,哪有时间画画?”
方穆扬笑:“你现在和我分床睡,我晚上有的是时间。我这一腔热情你又不要,只能把它投注到画纸上了。否则我这一天天的可太难熬了。”
“怎么你又引到这个上来?”费霓拿勺子在碗里搅着,声音也低了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身体不方便。”
“我知道。”可她身体方便的时候也是躲着他的,但方穆扬并不提这些事,他只说,“我等着你身体方便了。”
费霓随意地把耳后的头发拨到前面,掩饰她红了的耳根,她不接他的话茬儿,而是问:“你想好了,真去当服务生?”
“想好了,先干两天玩玩儿,不行大不了不干了。”
“哪儿像你说的这么简单,你可以不去,但去了又不干了,街道以后肯定不会再给你介绍工作了。”
“我看以后街道给我介绍的工作不会比这个更好了。要真没工作,我就好好在家画连环画挣稿费。”顺便打点儿家具赚钱,这句话方穆扬留着没说,因为费霓未见得同意。
费霓知道方穆扬认准的事儿劝也没用,倒不如让他试试,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街道不再管方穆扬这个待业青年了,方穆扬有句话说得对,这应该是街道能给他安排的最好的工作了。
高架床连带底下的柜子桌子都做好了,刷了清油,在楼下晾着。待业青年方穆扬不再在楼下打家具,楼里人便知道他有工作了,再一细打听,知道他进了外事宾馆,当服务生。
这事儿传到了刘姐耳朵里。方穆扬放弃肉联厂的工作,不是在家画画,而是去服务老外了。
刘姐刚得知这一消息,第一想法是小方这是昏了头了,外事宾馆的服务生怎么比得上肉联厂的工人。
虽然服务生也属于工人阶级中的一员,但刘姐作为工厂里的正经工人,并不把服务行业人员引为同类,理由是他们并不创造具体价值。外事宾馆的服务生更别提了,跟为本国人民服务的服务员也比不了。
刘姐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小方到底怎么想的,屠宰车间多好的事儿不去,倒去什么宾馆当服务生?还是外事宾馆。对年轻人来说,什么最重要,学门技术最重要。当服务员有什么技术?上次小方一说不去,工作马上就给别人了,现在肉联厂也没空缺,这样吧,我再让我们家那位帮小方留意留意。”
“谢谢,这事儿您就甭为我操心了。”刘姐好心难却,费霓只好继续撒谎道,“我一直没好意思跟您说,我们家小方晕血,没法去屠宰车间工作。”
刘姐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看着高高大大的,怎么还能晕血?”
“您千万别把这事儿跟别人说。”
“你放心吧。”刘姐又劝费霓,“晕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也不要太难过。”
费霓没想到外事宾馆的培训还调动出了方穆扬的学习热情,方穆扬管她借了英文词典,晚上除了画画就是在查词典。边查边在纸上写。
晚饭的时候,费霓就着馒头吃炒白菜,方穆扬用刚学来的英文给她介绍蚕丝鱼翅、蝴蝶海参、鸽蛋船盘、蟹黄豆腐……
费霓从白菜里拣了一片肉丝夹到方穆扬碗里:“别画饼充饥了,快点儿吃吧。”
“这可不是画饼充饥,我这是在给你念菜单,你想吃哪个?”
费霓笑:“别开玩笑了,菜都要凉了。”一般的馆子里炒肉丝已经算得上好菜,哪里有这个吃。方穆扬就算去了宾馆的客房部工作,餐厅里的菜也和他没关系。
为防止女同志被个别意图不良的人骚扰,宾馆客房部清一色的男服务员。女服务员一般在餐厅工作。方穆扬的名字一早就被预定到了普通客房部。
方穆扬在培训中表现出了很强的学习能力,不仅守则上的内容看了几遍就熟背下来,短短几天,他就能够用英语熟练地跟人进行日常对话。负责培训的宾馆领导看出这是一个可造之才,外貌条件也好,又仔细看了一遍他的档案,发现他历史清白、思想过硬,父母虽有问题但已解除监管,便觉得把方穆扬派到普通客房部服务太可惜。这样的人才,必须去特等客房服务重要外宾,也给那些外宾看看我国服务员的风范。
特等客房部的外宾有时会出现在报纸和电视新闻里。
方穆扬家里没有电视,对这些可能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人物也缺乏兴趣。他并不想去服务什么重要外宾,只想去宾馆的餐厅部工作。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适合在餐厅部工作,方穆扬合上菜单用英文为领导介绍了几道菜式,简单且准确。
强扭的瓜不甜,方穆扬对餐厅部这样热爱,又表现出了在餐厅部工作的能力,领导只好同意了他的要求。
培训的最后一天,方穆扬带着西红柿和自己在宾馆商店买的牛肉罐头回了家。
费霓刚开门缝,就闻见了一股西红柿和牛肉混合的味道,推开门就看见酒精炉上的小锅冒着热气。那味道正是从小锅里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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