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打湿巾帕给她擦去额上的汗珠,她气息急促,也没有更多力气说话了。
“参片!拿参片来!”孙先生也抹了把汗,大喊道。随即就有婢女端上来,小心地压在绿绮舌下。
她咳嗽了几声,面上泛起几分潮红,浮在惨白的脸颊上,抓着帷幔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显出青筋。
“他没事,郭将军好端端地在青州大营呢。”柳玥给她擦着虚寒,小声说道。
绿绮惶然地摇了摇头,“夫人,您别骗我,他是不是快不行了?”
柳玥的手顿住,想从她的脸上和语气里判断她是猜测还是知道了实情。
绿绮耗尽力气沉沉睡去,柳玥把帕子放回水盆里,从婢女那拿了块干净巾帕擦了擦手,目光一直盯着刘氏和范氏。
“绿绮的起居一直是你们照顾,是谁怂恿了她出去?”
刘氏往后退了两小步,范氏急得脸都涨红了。
柳玥也不催她们,耐心等着她们的回答,没有半分能让她们糊弄过去的机会。
大约静了一盏茶的时间,除了孙先生低声和婢女说些什么,没有旁人再出声了。
突然范氏跪下来,嚎啕道:“我一直照顾着姑娘,有什么要求无一不满足,姑娘她……她临时起意要出去,我哪知道……”说着她膝行上前抱着柳玥的小腿,柳玥踉跄一下险些没站稳。
几个婢女赶紧上前把她的手扒开,给柳玥仔细整理了衣裙下摆。
“有人指使你们来侯府害她,可是却没打算事成之后留你们活口。”
范氏和刘氏都一惊,双双抬头看她。侯夫人弯着唇角,但是眼底一丝笑意也没有。
“若是他们不想让你们死,必然刺激了绿绮之后就会想法子接你们走。但是现在你们还在这,是因为他们想出事之后直接在侯府被处置。”柳玥缓缓说道,“是不是这样?”
范氏是个粗人,没想过这么多,只是收了太多银钱,哪里想到被卷进权贵们的争斗里是要搭上性命的。
她们俩答不上话,嗫嚅几声,求着侯夫人放她们一马。
“你们告诉我是谁指使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兴许我能饶你们一命。”
大周不许滥用私刑,更不允许随意打死下人。可这是镇北侯府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夫人还是柳家的掌上明珠,要是存心想磋磨她们,那是有一万个法子的。
刘氏不想受皮肉苦,趁着范氏还在犹豫,先一步把话说了。
“我先说……我先说!是有人给我银子,要……要害绿绮姑娘,说要做得不留痕迹,得让她难产……”
好险恶的用心。先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要离间绿绮,又买通了她身边服侍的人想让她永远闭嘴。
毕竟威逼利诱了绿绮只能缓一时,若是她哪天改变想法,把以前的事捅出来,还是会威胁到杨家。索性把她害死了,一劳永逸,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侯府拿不到证据,御史台弹劾再多,没有人证也只能是打嘴皮子工夫。
帝京百姓只知道侯府不给进出,却不知道是为何。老镇北侯的赫赫威名都刻在他们心里,是万万想不到其他地方去的,甚至于民间还有偷偷议论禁足合不合理的。
这些民间的流言被收集记录,置于皇帝的书案上,成为他心底的一根刺,越陷越深。
原先他于政事上有碍,总会找柳学士或是杨尚书聊上几句。可现在两个人都进不来,一个帮着太子,一个替谢易说话。他一时间竟找不到第三个能和他说话的人。
“李满福,朕是做错了吗?”他问道。
李满福揣摩了下皇帝的意思,回道:“陛下何错之有?爱子之心人人有之。”
皇帝问自己是不是错了,并不是真的觉得做错了什么,只是需要人安慰几句,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若是先皇后在天有灵,看到太子被陛下如此细致地照拂着,也会安心许多。”
提到先皇后,皇帝长长吁了口气,“朕欠她太多了。”
李满福为他斟上热茶,指尖一贴杯壁就知道温度正好。侍奉了几十年,各种习惯早已刻在他骨子里了。一言一行他都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如何妥当应对,只说讨他欢心的话语。
“御史台那边怎么说?”
“还在上折子。”李满福见他沉默了会儿,适时补充了句,“内阁这会儿也停了票拟,您看……”
他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怒气冲冲打断,“这是想逼着朕自己处理,反倒过来逼朕表态了!”
“陛下息怒。”李满福叩了几个响头。
皇帝把气撒了,瞥他一眼,李满福还老老实实伏在地上呢,挥挥手让他起来。
熬了三天四夜,哈什熬不住了,眼睛刚阖上就被一盆冷水泼醒。他在寒风里冻着不能睡觉,眉毛上都是冰碴子,只能看着轮班值守熬他的将士们在那凑一桌喝汤吃面。
谢易收到了他的供词,上面叙述了是如何和三宝联系上,约定在典当铺里,从三宝处获得了信息。
他把抄录的版本扔在三宝面前,三宝大惊失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说不说都是个‘死’字,通敌叛国是要被处极刑的,凌迟三千多刀的滋味可不好受。”谢易慢悠悠说道,“你知道凌迟是什么样子的吗?一刀一刀割下你的皮肉,不会让你马上死,给你含着老参的参片,喝参汤,吊着命受刑,三千多刀一刀都不会少,得确保你割完了才断气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