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一转,曲子变得温暖明媚,像邵知寒现在的心情一样。他好像已经看见自己走在爸爸和妈妈中间,他们有说有笑的像曾经看到的其他家庭一样。
每一次的亲子活动日邵鸿和严云都没有出现过,不管是爸妈还是老师都经常说父母为了一个家工作很辛苦,小孩一定要懂事。邵知寒想自己爸妈一定格外辛苦,所以自己才有大房子住,虽然他也只是想跟同桌一样有人问他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高兴事。
但没关系,今天他们一家三口马上就能开开心心在一起去游玩,只要有这么一两次他就很满足了,毕竟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了这个家格外辛苦。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细腻生动的演奏让在场所有人都回味无穷。满堂礼灯亮起,掌声不绝于耳,台下坐满了观众和同样带着孩子来参加汇演的家人。
邵知寒期待而矜持地笑着,他目光扫过台下,却第一次希望自己的视力不要那么好。
座无虚席,唯独没有他最想见的两个人。
肩上的小提琴变得无比沉重,邵知寒躲在后台的角落翻出手机,他们说过会赶来看他的表演,也说过万一来不及就直接开车带他去魔法园。
邵知寒打严云的电话,没人接,他又打邵鸿的电话,是张秘书接的:“小少爷,邵总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吗?”
邵知寒有些支吾,他觉得自己又打扰大人工作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我爸说什么时候来接我了吗?”
张秘书愣了一下,邵总怎么会有功夫去接孩子,他今天核对行程的时候没看见有这项啊,他温声说:“小少爷,邵总太忙了,已经安排了司机去接你好不好?”
邵知寒喉咙梗了一下,像塞进一口沙子那样难受,他说好。
家里的司机和阿姨都陪他参加过各种各样的活动,看来这一次陪他去魔法园的是司机了。
邵知寒安慰自己没关系,还有下一次。
透过后座的车窗,他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正扯着妈妈往一个手办店里走,女人作势要揍他最后手落在头上揉了一把。
邵知寒垂下睫毛缩在座椅中闷闷说:“不去魔法园了。”
“啊?”司机笑了,今天一打眼他就看邵知寒精神不太好迷迷糊糊的跟没睡醒一样,他说:“小少爷,您刚才没说要去魔法园啊?现在是要去还是不去啊?”
邵知寒愕然:“你不知道要去魔法园的事吗?”
司机:“不知道啊,您没说过。”
邵知寒顿时僵在柔软的座椅中,空调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切割着他的幻想。
邵鸿和严云开场没来时他期待过快结束时他们就到了。
结束时没有出现的两人他期待过等一会儿就开着车来接自己了。
来不及接自己,他期待过他们已经安排了司机带自己去魔法园。
他把一切退路都想好了,却没想到根本就没人记得答应过他的愿望。
他身体开始颤抖,像被掐着脖子一样呼吸困难,脑海中的话训练有素地往外蹦着,父母工作这么辛苦你还让他们陪着去乐园,真是不懂事。
邵知寒指关节绷得泛白,可是,大人一次次答应过的事做不到,就是懂事吗?!
这一刻像是积压了很久,他感觉自己心中有根弦断了,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想让爸爸妈妈看见他,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还是不够,不够,不够,永远不够。
那他还为什么要努力?
他第一次想反抗,他不想每天和钟表一样被安排的一丝不差,补习的老师上一位还没走下一位就到了。
他想撕碎嗓子喊他不喜欢这些!不喜欢建模不喜欢钢琴不喜欢击剑!不喜欢所有这些看起来冠冕堂皇但他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东西!不喜欢自己只是一个拿奖杯的木偶!
但那时的他还太小,对父母无论如何都有着本能的畏惧和依恋。他指尖重重地掐在腕间留下四道血痕提醒自己不要再乱想。
一直到凌晨严云才回家,看见邵知寒还没睡她意外说:“不睡也不学习,给这儿坐着干嘛呢?”
邵知寒从书包掏出今天在琼市少儿小提琴汇演中拿到的奖杯递给严云:“想把这个给你。”
严云没看见他手腕的伤,接过奖杯疲惫的眉眼带上笑意赞赏地说:“乖,继续努力。”
她柔软的手掌抚摸过奖杯,邵知寒已经记不起有多久妈妈没有揉过他的头了。
有人说小孩刚生下来连亲妈都觉得丑,但只要抱过一次喂过一次奶没有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邵知寒一生下来就被奶妈抱走,他除了给严云带来十月怀胎和分娩的苦痛,其他什么都没有。怪不得严云不爱他,那些严云倾注过心血的数据和算法才是她的孩子。
邵知寒终于问出了一直压在自己心口的话,他还带着点童音的嗓子问:“我是不是多余的?”
严云缓了一秒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她诧异道:“这世上有很多没用的人,但我的儿子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是多余的?”
邵知寒声音有点哽咽,他说:“我想……”
“好啦,”疲惫极了的严云揉揉太阳穴拿出惯常敷衍的一套说辞,“你还小,别乱想,等你长大了,只要你足够优秀,想什么没有呢?现在听话,快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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