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无限弱化了自夸行为。
说起来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甚至有些时候会觉得两种说法差不了多少,隐隐怀疑他是在故意挑刺。
但是神奇的是,只要老实听话,该改的都按他说的改掉,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讲第二遍时我连腰杆都挺直了,感觉自己就是个精明干练、没有感情的职场机器,从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子可靠的气息。
到这个时候我差不多理解了那句“工作做得好不如PPT做得好”。
不是说工作做得好不重要,而是如果单单把工作做好,那很少有人会知道。
述职不可怕,述职的本质是邀功,是我展示自己优秀一面的好机会,也是加薪的好渠道。
这一遍陈先生基本上没怎么打断我,我还算流畅地讲完了。
他就在一旁安静地托着腮看我表演,末了跟我说:“差不多了,挺像那么回事的。可以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而我还在觉得不可思议,老觉得这嘴不是我的:“好神奇,我以前遇到这么说话的人肯定吓得要死。”
“对吧,只要还有人会被吓住,那这一套就是有用的,这就是所谓的‘职业’吧。但说起来确实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技能,只要脸皮够厚、模仿能力够强,那谁都可以——你这是有数据的,有些人哪怕数据不行也能讲出这个气势来,那才是纯靠口技。”
听得出到最后又在讽刺一些败絮其中之流。
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应着:“但是有时候数据不好也没办法啊,我们部门有个数学老师就是很倒霉,活动当天要么下雨,要么网络波动,线下线上活动效果都不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之前看你后台数据时看到他了。涵涵肯定会让他拿特长生讲座凑数,但大概率没什么用,毕竟你们校长本来就想裁员。”陈先生耸耸肩,“到这个人述职时你很可能会频繁听到你们校长说这么几句话——‘用数据说服我,我要看到的是数据’、‘只有数据是不会骗人的,我只相信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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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就是,周二大佬飞说这些话时,别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而我在后面疯狂憋笑。
我不是故意的,但实在是,他说话的语气甚至停顿点,都和陈先生说得一模一样。
当那位数学老师给出一张特长生讲座的照片,说这个讲座的效果不错时,大佬飞问:“这个讲座的效果和你有关系吗?”
数学老师脸色开始发红:“嗯……我是一直全程参加了的。”
大佬飞说:“但你不算是总策划人对吧?”
数学老师说:“对,主要是部长牵头。”
大佬飞说:“你切回上一张我看看。”
数学老师便操作着播放上一张幻灯片。
大佬飞和蔼地笑笑:“这个是你的活动对吧?”
“嗯……是的。”
“那我想你应该看出差距了。你可能觉得你们大佬涵办的是个大活动,你这是个小活动,没什么可比性,但有些维度也是可以比较的吧?比如到场率,比如转化率,这些数据你是不知道,还是因为不好看所以没放上去呢?你看小王刚才讲的,你觉得怎么样?她加入营销部比你晚得多,完全就是一个新人,但她能把数据清晰地列出来,你为什么不行呢?”
大佬飞用指头点点桌面:“用数据说服我。我要看到的,是数据。”
数学老师眼泪快出来了:“好的,实在对不起。”
“语言呢,是个很模棱两可的东西,你说你为你的活动做过很多努力,你说你的活动效果好,好在哪里呢?”大佬飞摇摇头,面色阴沉,“你知道吗?只有数据是不会骗人的,我只相信数据。”
我深深地把头埋到了胸口,浑身都在发抖。
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吧,我开始不怕旁人在我面前装逼。
一方面是我开始能分清真本事和装逼的区别了。
另一方面是,我本人就挺能装的了。
我再次庆幸自己是在涵涵手下干活,还有个陈先生教我各种东西,不然的话,如果所谓的职场就是互捧和互装,就是一群人和另一群人的对戏,就是酒桌谈话、作势装腔,那也太无聊了。
从会议室出来之后除了数学老师心情不好没说话以外,其他人都好惊讶地说我今天看起来判若两人,说平时没看出来我有这样的一面。
被夸奖我是很高兴啦,就和玩剧本杀carry全场时的感觉一样,但这对我来说就只是一次表演、一场游戏,我知道当我在会议室里拿着翻页笔侃侃而谈时,我表现出的并不是我本身的样子——那就仅仅是一个利用下午的时间在咖啡厅里获得的一点小技能而已,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什么质的改变,只能说是同样一块小饼干换了个亮闪闪的包装罢了。
那大佬飞呢?
他知道自己说的都是些简单的套话、场面话吗?
他知道那个受人吹捧、被人畏惧的“总裁人设”其实是他装出来的吗?
还是说他早就迷失了呢?
总之,这场述职除了数学老师数据实在拿不出手,踩了雷以外,其他人都安全降落了。
下午涵涵找数学老师谈了话,到晚上下班后我便看见数学老师在收拾自己的工位。
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因为我觉得他真的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都没什么问题,平时和大家相处得也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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