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加了三个字:【没有毒。】
写完,衣末自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慌慌张张抬笔想要将那几个字划掉,却听到原来沉默着的男人突然笑出了声。
音色依旧是低低沉沉的,衣末听见他笑,才敢抬眼去瞧他,见他的眼神终于不再像之前那么恐怖,她才放松下来,指了指他的腿,又指指药袋,提醒写道:【你要涂药了。】
衣末写完,也没搁笔,垂头握着笔尖,等着男人的回答。
“嗯,好。”男人很快便答了她。
她意料之中的点点头,又写道:【需不需要帮忙?】
这回,男人又沉默了下去,顿了三秒,接过她手中的笔,写了两个字:【不用。】
写完,男人还回笔,拎着药袋进屋。刚踏进门槛,复又回头,望着她,欲言又止说:“我很快就换完,你……”
【我在外面等你。】衣末对着他比划了下。
她这回做的是简单的手语,男人好像看懂了,点点头,转身关了门。
衣末开始在门外等着男人敷药。她双手负在身后,双脚并拢,靠墙站得笔直,眼睛哪里也不看,只看着自己的脚下,任由思绪漫天飞舞。
她的脑海里没来由地全是屋内的男人。
刚强而又脆弱,孤寡却也依恋。
那么大个人,不笑的时候,面容是那样刚毅冷峻,可有时候一笑,又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每回承她照顾,他必然拒绝,可她若是真的不帮他了,他又落寞得好像全天下都不要他了一样。
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想到此处,衣末又兀自笑着摇了摇头。
她好像想得有点多了,她跟男人只是萍水相逢,等他腿上的伤处理好,明天天一亮,她便会和他道别,然后搭乘最早的一班车回宁城去。至于他到底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都不再与她有关了。
似乎是有所感应一样,衣末刚摇头笑完,门内突然传来哐当几声巨响。
衣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转身过去,推开了房间的门。
果真是药瓶子掉了一地,所幸那些药还没开盒,不然撒在地上,她可是再也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这些东西了。
衣末放心地吐了口气,抬头想再看看不远处的男人有没有摔着,只一眼,便瞥见男人正光着膀子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扯过床上的被单盖在自己身上。遮遮掩掩间,他的断肢跟着颤,伤口红肿不堪,陈年的疤痕因为雨水长时间的浸泡,被缝过的皮肉全都顺着针脚的方向往外滋开,触角尤为明显,乍看过去,就像一条巨大的蜈蚣匍匐在他的腿上一样。
还有那断腿之上,两腿之间的那一大堆鼓囊囊的东西……
一切的一切几乎都只发生在女人抬头的那一瞬,只一秒的时间,衣末便把所有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瞪大着双眼,直直地看着,分不清是因为震撼还是羞赧。
她只觉得脸颊好烫好烫,胸口好闷好闷,演变到最后,竟然连心脏也跟着颤了起来。
屋子里静得出奇,那一刻,呼吸都是错的。
沈辞终于用被单盖好了自己的下半身,他坐在床头,震惊过后,眼色暗了下来,良久,终于说:“看够了么?”
声音低沉,像颗坠入深潭的石头,咚的一声,惊醒梦中人。
衣末闻声眨眼,猛然张嘴,这才记得换气。
她羞得无处可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愣愣然站在离他只有三尺的距离处,心下懊恼地想着:完了,他定是生气了。
谁受了这等冒犯,不会生气?
她再次涨起脸皮,这回不再是因为害羞,而是内心窘迫。
她最后决定为自己的唐突道歉,可纸笔还没从口袋掏出,便又听见沈辞说:“你买的?”
嗯?
衣末诧异抬头,只见不知何时,原来坐在床头的男人已经将脚下的几个瓶瓶罐罐捡起,他手里握着的,正是自己之前在小超市里买的那罐彩虹糖。
衣末不敢多看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写下一行字朝男人递了过去。
【药苦,院里的小孩都喜欢吃完药,再吃一颗糖。】
“所以,你当我是小孩?”沈辞很快反问。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可言语之间,明显让衣末觉得,她又冒犯他了。
衣末慌忙摆手否认,快速拿回本子,想再写些什么解释一番。而这时,男人却轻笑了起来,眉目舒展,似乎刚刚那个气场低沉之人,不是他一样。
衣末不由顿了笔,沈辞依旧轻笑着,对她说:“出去吧,我要上药了。”
说完,等着衣末的反应。
衣末自是飞快地转过身,抬脚就往外走去。
沈辞默默垂下了长睫,而后弯下腰,一手按着被单,另一手伸出,想要捡地上滚得更远一些的药瓶。
而就在此时,刚走到门口的女人却又慢慢止了步。
衣末深吸口气,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般,蹲下--身捡起了落在脚边的一罐药。
她这次没有冒冒失失回头,却也知道,身后男人的动作在她止步的那一瞬间,便定住了。
【我帮你吧。】她背对着男人比划了下手势。
身后很安静,沈辞并没有回答她,她跟着沉默了下来,随后再次扬手,比划说:【我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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