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一见阮筝,她还是不免心颤了几分。实在是因为她美得过分惹眼,已到了刺痛人心的地步。
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但凡这厅里有个男子都要叫她把魂儿都勾了去。
林昭突然有些羡慕阮筝,想着若是自己也有这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又何须大把洒银钱博一个贤良的美名。若她也美得这般刺目,那人是否就会多看自己一眼,会否想要履行两人儿时定下的亲事,将她迎娶进门。
曾经唾手可得,最终却是一无所有,林昭自是很难甘心。所以待宴席散后她并未急着回房,而是带着贴身丫鬟走在了通往前院的石子小道上。穿过一道月亮门再往前走几步便是他与人饮酒作乐之处,林昭几乎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冲过去寻他,可碍于女子的矜持不得不在月亮门前停下步子,转身看向丫鬟。
丫鬟自小跟着她,对她这样的眼神再是熟悉不过。也只有在自己家中或是只有两人时,才能在自家小姐脸上看到这如修罗一般阴冷的眼神。
林昭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出手抓住了她的一只耳朵,一个用力就将那上面的耳坠扯了下来。丫鬟吃痛惊呼一声,立即害怕地捂住耳朵。紧接着她便看到林昭将什么东西甩了出去,仔细一摸才发现耳坠已然没了。
丫鬟又惊又怕却不敢说半个字,只捂着一边的耳朵嘤嘤地哭了起来。
林昭却不以为然,只焦急地扭头朝月亮门外望去。很快那边便出现了一盏灯笼,一个小厮领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林昭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她知道这里是封瀛回屋休息的必经之路,这是乐平公主悄悄告诉她的。她也知道二公主一直有心撮合自己与封瀛,所以今日这个机会她必是要抓住的。
于是她转过身来,脸上又换了另一幅和善的面孔,出言轻声安慰丫鬟:“快别哭了,不过一个耳坠罢了,你若喜欢把这个拿去便是了。”
说着她解下了自己耳朵上的红宝石耳坠,亲昵地塞进了丫鬟手中。又拔下一支金簪一并给了她:“喏,这也给你,这下高兴了吧?”
话音刚落便感觉有脚步声在身后停了下来,林昭紧张得整个后背一紧,脖颈都有些僵硬了。
是他……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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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瀛今夜被陆嘉元劝着喝了点酒,但还远未到喝醉的程度。酒意闹得他有点燥热,与陆嘉元分开后他便让小厮带自己回房,顺便吹吹夜风透透气。
在行至月亮门前时,他便注意到了林昭。他与她儿时见过几面,那时候是母亲把她叫进宫来,说这是他未来的媳妇,让他与她多多相处培养感情。
但那时的封瀛只是个半大少年,对习字射箭一类的事情远比别的更为上心,更无心去哄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所以两人每每见面也不过干坐片刻,封瀛就会寻各种理由走开,宁愿去跟人练骑射也不想在母后宫里与人大眼瞪小眼。
所以他对林昭的印象其实很模糊,根本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后来朝堂巨变,他的人生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在西北的那些日子里,他偶尔记起与林家还有那么一桩陈年婚事未了,于是想也没想便修书一封送去林家,让他们为林昭另寻夫婿。
那时的他对成婚根本没有想法,也不愿意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林家后来也曾回过一含蓄的书信,他便当他们默认了此事。且也听说林家曾为林昭寻过几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在他看来此事便已彻底了结。
实在没想到林昭蹉跎了几年竟是云英未嫁,待到自己回京后林家便多方托人到他跟前来说情,想再续从前那门婚事。
封瀛只觉男婚女嫁实在烦人,他彼时手中杂事多如牛毛,大小事情千头万绪,何来的时间应付儿女之情。于是不管谁来旁敲侧击他都是毫不留情一口回绝,想断了林家的念想。
没成想林家也是够狠,宁愿耽误自家一个姑娘的终身,也非要跟他犟到底。当年亲事不成毕竟没有闹得沸沸扬扬,林家对给林昭另寻人家一事也是讳莫如深。渐渐的京城里便有了另一种说法,传闻林家姑娘对他一往情深青梅竹马,这些年无论发生何事都谨守婚约,默默等着他回来成亲。
于是乎林昭成了贞节烈女痴情女子的代表,很多人虽然碍于他的权势不敢直言,背地里多少对他有些微词。封瀛知道林家的想法,无非就是想用舆论逼他就犯,可他是从刀山火海里走来的人,连生死都能置之度外,区区名声又何足挂齿。
想用这个威胁他,林家当真是想错了。林阁老在朝堂上精得如同只老狐狸,却不想会在这件事情上看走眼。
这世上能成为他软肋之人已经走了,且走得那般惨烈。从那以后再无人可以成为他的弱点,也没有人再能威胁他什么。林家,若真想灭了也不过须臾之间,只是他也并非嗜杀之人,小小过节自不会要人满门性命。但林昭之事还是早日解决为好,姑娘青春日短,再拖下去对她绝无好处。
想到这里封瀛打消了绕道而行的主意,从小厮手中接过灯笼迈步走上前去,到了近前正好看到林昭将耳坠和簪子都往丫鬟手里塞,还亲声细语地安抚对方。只是丫鬟不知是否真有什么伤心事,哭得一时停不下来。封瀛一听到这细弱的哭声,一股无言的烦躁涌上心头。
女子的眼泪与哭声,向来为他厌烦,封瀛虽不想责怪那名丫鬟,脸色却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正巧林昭此时回头,晧月当空下一眼扫见他阴霾密布的脸,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转身狠狠剜了丫鬟一眼,走上前背对封瀛掐着对方的胳膊咬牙道:“别哭了,王爷不喜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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