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就觉着,这些好看的金簪玉钗,华服美衣再好,也填补不了她内心中的渴望,她到底渴望什么,胭雪也是迷惑的,她就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应该不只是这些表面的、肤浅的东西。
谢狰玉却把她这种沉默,当做她在烦恼自己的身份,不够格穿这些。
“你尽管穿,没人会说你。”
谢狰玉在一只脚踏出门槛之前,回头对胭雪道:“你若是不想穿,那就放着,还想要什么东西,就让红翠绿珠帮你去跟管事的说。”
能给她的,他会尽量给她,只要她不再提段家那档子事。
“姑娘想要什么?”红翠来到她身旁打量着她脸色。“那些衣裳若是不喜欢,可以让绣娘再拿些新的来给姑娘挑。”
胭雪苦恼的摇头,“不是的,那些我都喜欢的。”
美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她想要,想要……“红翠,你说,像我这般大的女子,不管是贵女,还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她们都在做什么?”
红翠与绿珠对视一眼,听见胭雪苦笑着道:“我如今恢复身份无望,段府也回不得,从我知道自己身份起,就一心想要为自己为我娘沉冤得雪,但是这些都不可能了。失去了这个目标,我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二人脸上几分动容,绿珠寡言少语,却也主动安慰她,“姑娘怎么这么说呢,虽说我和红翠二人,贵女了解的不多,平常人家的还是能说道说道的。”
“姑娘身世坎坷,能坚持到今日,已经是不容易,这份坚韧的心性就叫我觉着钦佩,换作一般人,早已丧失了信心从此萎靡不振下去。”
胭雪脸上不大好意思的问:“我当真是你说的这样吗?”
绿珠红翠点头。
胭雪被夸,觉着羞涩,她有些话不敢和谢狰玉说,怕惹他笑话,此时只有红翠绿珠在,才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我以前在段府,小时候不知道爹娘是谁,他们告诉我,我爹娘都死了,府里看我可怜才把我养大……”
她缓缓跟她们说起从前,这些,些许是谢狰玉不会听的,她那些过往的不堪说出来,也只不过是侮辱了他的耳朵。
可就在胭雪说话时,窗户边站着一个人,是半途而返的谢狰玉,他大概是落了什么东西,回来取的,听了屋内的谈话声才慢慢放下脚步。
见红翠与绿珠注意到了,眼神警告她们,不要声张。
胭雪深呼吸一口气,说:“……春日惊蛰之后,我学会了走路,不到三岁,就学人家干活,府里的家生子也有不少,都不得靠近主子们住的地方。我人小,便跟着那些比我大的,他们做什么我便做什么,那些孩子累了饿了还能喊一喊爹娘,等他们带吃的回来,只有我没有,唯一一个看着的宋妈妈,也只有在保证我不饿死的情况下照顾我。他们说,我生来就是下人,我的主子就是段府的主人,我这一生就是主子的,主子叫我生,我就生,让我死,我就死。我不能不愿意,因为这些都是我命不好,托生成了奴才。”
“我听了他们的话,好好干活,我尝过穿不好吃不饱的日子,被其他孩子骂野种,没人要的赔钱货,克死爹娘的玩意儿,他们人多,我又是一个女孩,说不过也打不过,于是就想着快些长大,等哪天能到主子跟前去服侍,换个好日子,好前程。转机在几年之后来了,我被第一次喊去小姐身边伺候,浑身穷酸,粗俗如同烂泥,和富贵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小姐一比,很,很无地自容。可是小姐第一次见就不喜欢我,她说我盯着她看的眼神,太恶心了,但是段夫人一定要我留下来伺候,小姐只能忍着我,倒也挺难为她的。”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小姐,当时觉着她怎地那般漂亮,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她的一言一行怎么和人就那么不同。我还想,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小姐嫌我脏,我便每日都努力的打理干净自己才到她身边去,但凡小姐有一点不满意,我便为之忐忑,怕被罚,怕被小姐赶走,可是无论我怎么讨好,她都不喜欢我。因着这个,我才明白,有的人,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怎么讨他好,都是无用的。”她这时陷入回忆中,脸上的神情仿佛也回到了当时。
胭雪说的口干了,舔了舔嘴皮,继续道:“我以前也不过生辰,生辰要与家人同过才有意思,可我家已经没人了,便从来只记自己的岁数。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在阴差阳错下进了王府,还留在世子身边,虽然没有名分,但日子已经远远与小的时候不同了,这些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那晚世子虽然回来的晚了,还是赶在我生辰之前陪我过了,我说这些倒不是为了抱怨,而是觉着自己运气还算好的,也没有不满足的地方,如果有,也只能怪我没那个福分罢了。你们说我心性坚韧,其实也是因为以前受过磋磨,死过一回,便觉着什么事,都不如死了难受。”
她说死过一回,红翠绿珠都没有多想,以为胭雪是说法出了问题,是将磋磨比喻成历经的如死一般的劫难。
“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让你们觉着烦了。”她面露歉意,红翠绿珠摇头,悄悄看向窗外,不知听了这么长一番话的世子怎么想。
要说可怜,做奴才的哪个不可怜,她们也是爹娘不要了卖给世子的,只是身世确实比不上姑娘坎坷。
她们苦是苦了些,却也能跟着其他人学东西,红翠与绿珠一个身手不错,一个打探情报最好,就不像胭雪说的那样,十几年来都是奴颜婢膝看人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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