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杨拍季星临的肩膀时用了不小的力气,季星临只觉肩头一重,有种被给予厚望的感觉。他想起时小多,那丫头也曾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人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生物,不是因为他们聪明,而是因为他们足够坚韧。一个人只要下定了决心向上走,再没什么东西能阻碍他。
顾若杨也好,时小多也好,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拉着他,不许他沉下去。
被顾若杨拽住啰唆了两句,季星临进教室时已经迟到,化学老师没说话,摆手让他赶紧坐好,别耽误大家时间。
起得晚了,没顾上吃早饭,这会儿饿得厉害,想补个觉都睡不着,季星临拿出手机翻了翻未读消息,手滑点进时念的朋友圈,看见最新的一条——I'll be there to clear the way.
我会为你阻挡一切。
季星临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字,心底泛起一点儿不易被察觉的酸。他很想问问时小多,单独面对罗燕的时候你怕不怕,有没有被欺负啊?那女人恨我都恨疯了,她有没有伤害你?
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我一心想把你推出去,你何必跳进来。
〔111〕
其他学生都放假的时候,美术生却不能闲着,还要继续上课。色彩阴影外形透视轮廓,两个小时的习作画下来,铅笔灰沾了满身,像挖了一天煤,鹿溪小声嘀咕:“上辈子盗过墓,这辈子学美术。”
美术老师用三角尺敲了敲鹿溪的脑袋,让她不许胡说八道。
下课时是黄昏,夕照洒满半个天空,颜色浓郁,像新鲜出炉的甜橙舒芙蕾。操场上有男生在打球,球身撞上篮板,咚咚作响。那些男生穿着颜色相近的球衣,高个子长腿,在专业脸盲三十年的鹿溪看来,跟复制粘贴没区别,都一个模样。
鹿溪背着画具箱从球场外走过,听见几个女生小声议论:
“快看,穿23号球衣的那个,长得最好看了!”
“那是萧鹤远,高一的,性格可好了,特别温柔。”
“打球打了这么久,他肯定渴了,我想给他送瓶水,你们陪我去吧,好不好?”
“不要!那么多人看着呢……”
听到这里,鹿溪立起衣领挡住脸,躲在女生背后,扯着嗓门喊了一声:“萧鹤远!有人要请你喝饮料!”
球场上人不多,齐刷刷地看过来,萧鹤远投进一个远距离三分球,拽起球衣的下摆抹了抹脸,劲瘦的腰线一闪而过,能看见些许腹肌的影子。
要给萧鹤远送水的女生惊讶地看向鹿溪,鹿溪朝她挥挥手,笑眯眯地说:“快去吧,机不可失!萧鹤远性格很好的,最喜欢交朋友了。”
女生得了鼓励,胆子也大了一些,拿着饮料朝萧鹤远跑过去。
鹿溪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心情不错,蹦蹦跳跳地朝校门的方向走。没走多远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鹿溪回过头,看见要给萧鹤远送水的女生又跑了回来,目光古怪地瞅着她,问:“同学,你是鹿溪吗?”
鹿溪还以为女生是来道谢的,大大咧咧地一挥手:“不用谢我,举手之劳。”
“不是,那个,萧鹤远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女生摸摸鼻子,尴尬地说,“他让我转告你,乱管闲事会长不高的!”
这话一出口,周围一阵安静,仿佛连风声都停了。
鹿溪顿了两秒,扭头朝球场走过去。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充电宝啊,浑蛋!
〔112〕
萧鹤远大概累了,下场休息,换上另一个23号。看台离得有点儿远,他懒得走,在球场边上席地一坐,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滑动着。
一整瓶矿泉水,他只喝了一半,剩下的全浇在脸上。水珠晶莹,黑发湿淋淋地刺立着,瞳仁是青空般的浅碧色,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美色当前,鹿溪舌头打结,凶巴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一句没什么气势的反问:“你说谁乱管闲事!”
一个站,一个坐,高度落差有点儿大,萧鹤远将两侧衣袖全部推到肩膀上,露出流畅的臂膀线条,对鹿溪说:“你蹲下来好不好?仰头说话好累!”
“谁管你啊!”
鹿溪一脚踢在萧鹤远的小腿上。
萧鹤远“哎哟”一声,揉着小腿笑出一对小酒窝,说:“我刚刚投进一个三分球呢,你看没看到?”
萧鹤远眉眼清秀,笑起来时更是好看,鹿溪有点儿脸红,嘴硬地说:“没看到。”萧鹤远露出遗憾的神色:“明天我还在这里玩,你也来吧,我再投一次三分球给你看!”
鹿溪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怎么觉得这是个套路……”
萧鹤远正要说话,余光朝鹿溪身后扫了扫,不晓得看到什么,脸色倏地一变。
他来不及站起来,坐在地上抓住鹿溪的手腕,猛地一扯。鹿溪膝盖一软,摔在萧鹤远身上。
她再度闻到少年身上的淡香味,洋甘菊和天竺葵,余韵醉人。
那是萧鹤远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耳边“哐”的一声,篮球越过鹿溪的脑袋砸在地面上,鹿溪吓得一哆嗦,萧鹤远摸摸她的脑袋,轻声说:“不怕,我在呢。”
〔113〕
第二天,鹿溪跟老师请了假,没去美术教室上课,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躲,只是心慌。萧鹤远看似温柔清和,实则带着鲜明的侵略性,硬生生地将鹿溪的世界撕开了一道缺口,让鹿溪觉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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