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嘉微微仰着头,他的肤色极白,眼睛又大又圆,长睫毛小刷子似的扑扇,瞳仁是很漂亮的浅琥珀色,倒映着顾俞的影子。
“那就罚你天天和我吃午饭。”
两人去饭堂打包了饭和汤,去图书馆楼下架空层的小圆桌旁坐着吃——陶嘉不喜欢人多拥挤的地方,饭堂尤是。
顾俞接过陶嘉的背包,轻轻掂了一下,皱起眉头:“怎么这么重?”
“唔?”陶嘉往嘴里塞了个汤圆,含糊不清道:“我就两本书啊。”
顾俞拉开拉链,发现里面装着个盒子,是某品牌刚出的新概念手机。
陶嘉睁大了眼睛,勺子上的汤圆啪嗒一声掉进饭里:“我背包里怎么有这个东西!”
顾俞瞥他一眼,打开盒子,里面明晃晃放着一封粉红色信笺。
陶嘉这下连饭也不吃了,伸手要去捂那信,动作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僵在半空,委屈巴巴道:“不是我收的,我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到我背包里的。”
顾俞没有拆开信笺,只把盒子盖上,语气淡淡:“真的不知道?”
“真的!”陶嘉一着急就脸红,大冬天热得鼻尖冒汗:“我上午都没离开过座位,没有人碰过我的东西!”
顾俞沉默了一会儿。
他原本是相信陶嘉不知道的,但这番解释一出来,反倒令人奇怪。
“没事,先吃饭吧。”顾俞随手把盒子放在旁边,摸摸陶嘉因为焦急而晃得翘起来的两根呆毛,语气温柔:“我相信你。”
陶嘉于是安心下来,咬了几口饭,忽然又说:“大骗子,昨天上课的时候我的头也特别疼,你说让刘姨给我带头痛药的,最后却又没来。”
顾俞拆开饭盒的手一僵,抬起眼来:“你说什么?”
“昨天啊,”陶嘉咬着筷子,唇红齿白,微带湿气的眼眸漂亮透彻,“我打电话给你,你说让刘姨给我送头痛药,但是都下课了也没人来,我还在校门口等了好久。”
冬日呼啸的冷风突兀灌入,贴着地面上湿漉漉的水渍划过,卷起躲在架空层里两人的头发。
陶嘉手忙脚乱地捂住饭盒,埋怨道:“快点吃呀,都凉了。”
顾俞有一瞬间大脑空白,他几乎是强作镇定的,又问了一遍:“土土,你说哪天我让刘姨给你送头痛药?”
陶嘉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要重复几遍,他抬头看向顾俞,费力地想了想,神情有些茫然无措:
“我记不清了,好像是昨天……还是前天?”
第2章 12月19日 星星
“暂时还不能确定,”医生一手拿着检查报告,一边推了推眼镜,用英语道,“患者之前出现过头痛和急性脑病症状,这两天经过测试有轻微的听力障碍表现……MRI检查结果显示……”
顾俞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身姿笔直,墨蓝色风衣衬得他的脸微微发白。
“初步判定可能是一种自身免疫性微血管病,”医生说了一大串,叹了口气,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这才重新开口,“可以归类为Susac综合症。”
“顾先生,你的小男友不是丢三落四,而是生病了。”
“如果确诊为Susac的话,目前全球病例只有几百个,病因和发病机制尚不清楚。”
顾俞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很平静,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会有什么表现?”
医生把报告卷起来又展开,敲敲桌面,仿佛也颇感头疼:“记忆障碍、听力损伤、视觉影响……”
顾俞插在衣袋里的手攥成拳:“没有,土土现在还很正常。”
“但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
医生的眼神有点怜悯,又透着习以为常的无奈:“记忆障碍有非常复杂的类型,你的男朋友可以很清晰地记得三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却不能记住最近一周的过往。”
“并且已经有记忆错乱的状态出现。”
医生把报告递过来,顾俞低下头,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术语。
“根据陶嘉的情况,我个人推测他暂时最多只能记住24小时内的事情,而且不排除以后有丢失三个月前记忆的可能。”
顾俞推门出来,私人医院的走廊空荡荡,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陶嘉。
他似乎是等得困极了,乖巧地裹着顾俞带来的小毯子,缩在长椅上打盹儿,却因为坐姿不舒服和脑袋无处安放,紧蹙着眉,头伴随着瞌睡虫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敲木鱼。
浅褐色的碎发被格纹毯卡在脖颈处,挠得陶嘉不满地无意识晃头。
顾俞的手落在他软软的头发上,停顿了一下,才开口唤:“土土,起床了。”
陶嘉被他叫了两声才醒来,迷茫地看了一会儿顾俞,说:“你的事办完了吗?”
“嗯。”顾俞蹲下身,把陶嘉身上的毯子拿下来折好。
这几天带着陶嘉从国内到国外,做了不少检查。起初陶嘉还能记得他生病了,但到了今天,他甚至记不住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饿吗?”顾俞捏捏他的耳垂,把还处于迷糊状态中的小动物给牵起来:“回去吧,在家里给你做饭。”
陶嘉被他拉着往外走,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医院走廊。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陶嘉伸手接住一片毛毛的雪花,忽然停住脚步,喊顾俞:“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