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皙这孩子啊,我最清楚了,他看着好糊弄,其实比谁都倔。”他摇摇头,“就像以前小瑜你问我,都要期末了,皙皙怎么还去打工。”
他当时是说明皙成绩差,学了也没用,但亲爹哪有不心疼儿子的,只是他怎么劝明皙歇段时间,明皙也只是面上应付着,周末照样准时去小饭馆报道——
明父根本管不了他。
“皙皙是倔,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孩子,他当初坚持去打工,就是想把妹妹的手术费早点攒出来,我都知道的……”明父眼眶微微泛红,“所以我也知道,这孩子既然能告诉我,就真是想好了……”
比起丁城,丁瑾瑜的心里更把明父当亲爹,他看着明父脸上遮不住的心疼,一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可是……
“叔叔,我也想好了。”
可是他不能退。
就像明父说的,明皙脾气倔,明皙既然已经决定把事情说出来,他就不能退,不能留明皙一个人面对一切。
“想好了吗?”明父摆摆手打断丁瑾瑜的话,“你们俩才多大,能想好什么?”
“像我和明皙妈妈这样的,都走不了一辈子,你俩未来路还那么长,领不了证也没个孩子,怎么走下去啊?”
“爸……”明皙看见丁瑾瑜沉着的侧脸,紧张地上前两步想要拦住明父,却先一步被丁瑾瑜拽了回来。
“叔叔,天灾人祸的事情我也保证不了,我只能说,只要我在明皙边上,我就护着他。”丁瑾瑜转过头看着明皙。
他还知道,明皙也肯定会护着他。
“至于孩子,我爸妈有了我,也拦不住他们分开。”他深吸一口气,紧捏住明皙的手,“天下多少夫妻要离婚,是一纸婚书,一个孩子能拦得住的?”
“就算是这样……”明父激动道:“老了呢?怎么办?”
“爸……”明皙突然就笑了,“刚你是怎么说的?”
明父也没想到明皙的高考成绩能这么好,拿到成绩只怕耽误了儿子,刚才和明皙出了房间就一直劝明皙,不要担心家里,要去大城市,读好大学。
“你说我和妹妹都得去外面见见世面,你叫我们不用担心你,还说以后老了要和奶奶去敬老院养老,懒得再侍候我们两个小东西。”
“你和妈妈生下我和妹妹,难道是为什么让我们给你俩养老吗?”
“如果没有当年的……”明皙也激动得眼眶泛红,“等你和妈妈都老了,不也就是在这个院子里,靠在一起太阳——”
他转头看向丁瑾瑜,眼泪中也带着笑,“我们俩也一样。”
“叔叔。”丁瑾瑜也看着明皙笑了笑,“天下父母,除了很少像我生父那样自私的人,大多只是希望儿女好。”
“我知道我和明皙都还小,说什么也未必能让您相信,但之后的日子每一天,我们都会让您看着,让您一点点宽心。”
小客厅内一时安静下来,明父默默地喝着茶,一杯水见底他才缓缓抬起头,“找地方坐吧,别弄得跟我罚你俩站似的。”
丁瑾瑜愣在原地,倒是明皙眼疾手快地搬来了两张小凳。
他更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知道,这是明父在尝试接受这一切的信号。
“当初皙皙刚出生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次当父亲,激动又紧张。”明父说起当年的事,嘴角带着慈爱的笑,“他虽然还没胳膊长,但我和他妈就已经开始忍不住想到他八十岁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就经常想,他会给我带回个什么样的儿媳妇。”
“直到妹妹出生,也是跟个猫崽似的小肉球,窝在我怀里;我那时候就又想了,我这么个宝贝要嫁给别人当儿媳妇……”
他说着抹了抹眼睛,“我想想就难受。”
“那时候我就开始矛盾了,既想皙皙赶紧长大,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又舍不得妹妹长大,舍不得他嫁人。”他说着又再笑了笑,“那会皙皙他妈就笑我,说我自私得很。”
“后来妹妹教会我上网,我学了个新词儿,叫‘双标’……我那会儿应该就挺双标的。”
“不过我也想了,不管谁家的闺女来我家,只要皙皙喜欢的,我肯定也对她好,就当是自己的女儿。”
“小瑜啊……”他说着也给丁瑾瑜到了杯水,“我以前就老跟皙皙念叨你,这么好个孩子,家人怎么就不心疼呢?”
他喉间微微哽咽,“不管你跟皙皙怎么样,叔叔都是把你当儿子疼的。”
“所以可能都是注定的吧……”
“皙皙虽然没给我带回个‘女儿’,但我心里是早把你当我儿子了……”
*
自行车的后座上,明皙被丁瑾瑜带着,去接快要下课的明寐。
解决了心底的大石,丁瑾瑜却并没有感觉到明皙像想象中那样轻松,反倒一路上都很沉默。
接近下课的时间,琴行教室的玻璃墙外,三三两两站着不少等着接孩子的家长;教室里的孩子都不时回头张望自己的父母,只有明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本正经地抱着琴。
明皙看丁瑾瑜望着明寐的方向,脸上挂着骄傲又温柔的笑容。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明皙捏了捏丁瑾瑜的手指头,小声说:“小手肉乎乎地抱着琴,谁也不搭理。”
“怎么了?”丁瑾瑜回头看明皙,“今天一路都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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