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瑾瑜进屋换衣服,磨磨蹭蹭半天不敢出房门,深怕在客厅里跟明皙两个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直到他隐约听到卫生间的方向传来水声。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看见客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明皙带来的保温桶安安静静地搁在茶几上。
“你换好衣服啦?”明皙听见开门的动静从卫生间走出来,指了指茶几上的保温桶,“赶紧趁热吃,你是病号,凉了对身体不好。”
丁瑾瑜看着明皙两只沾满肥皂泡沫的手举在胸前,“你……”
“实在是洗不掉了。”明皙回身从盆里拿出丁瑾瑜泡在里面的校服,挤干水抖了两下,“这血弄上了要马上洗,我昨天就说跟你回来收拾收拾,你非不答应——”
“本来就是白衣服,现在搁了一晚上,怎么搓都还是有个印儿。”
丁瑾瑜简直难以置信。
明皙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他家把他的脏衣服给洗了?
丁一楠都没给他洗过衣服!
他看着明皙熟练地把衣服挂到衣架上,晾到阳台去,嘴里还念叨着:“不过也没事儿,明天我再来的时候给你带瓶84消毒液泡泡,没准儿还能洗掉。”
“……明天?”丁瑾瑜结巴道:“你……还来?”
“我不来你吃什么?”
明皙说得理所当然,转身进厨房拿出干净碗筷,细心地用水洗过后,才走到客厅把保温桶里的饭菜和热汤分别盛出来。
“赶紧吃饭啊,一会真凉了。”回身看见丁瑾瑜还呆呆地愣在客厅没挪地方,他盯着丁瑾瑜受伤的右手,“要不——”
“我喂你?”
丁瑾瑜被这一句吓得回了神,赶紧走到小茶几边坐下,拿起明皙贴心为他准备的勺子。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另一边明皙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打扫上了;好好的一个大男孩,现在怎么看怎么像个贤惠的小媳妇。
“你……”他有点尴尬地放下勺子,“不吃吗?”
“我不——”
明皙嘴边的“饿”字还没出口,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噜噜响了一声。
昨天回家晚,他收拾完丁瑾瑜又要料理家里的一摊事,睡得晚了早上险些迟到,就没顾上吃早饭;中午一放学,他忙着回家热菜热饭,到了丁瑾瑜这又是洗衣服又是打扫收拾的,这一忙竟把吃饭都忘了。
他“嘿嘿”地傻笑两声,走到小茶几边坐下,酒窝适时地缓解了那一点点尴尬。
丁瑾瑜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再往前也是一家四口,爷爷奶奶加丁一楠,他很少这样和另一个人吃饭。
要硬说有谁单独跟他吃过饭,也就只有丁一楠了。
可跟当初他和丁一楠两个人在桌上抢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不同,他和明皙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个人多少都有些拘谨。
他的勺子和明皙的筷子同时碰到一片肉,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一眼,然后又都不好意地移开眼神;丁瑾瑜别扭地收回勺子,明皙会笑着把那片肉夹进他碗里。
明父的手艺明明很好,可丁瑾瑜看着明皙的酒窝,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明皙下午放学后正好赶上明父去上班,他要回家照顾妹妹和奶奶,不能天天往丁瑾瑜这跑,他走前再三叮嘱,自己带来的饭菜都有多的,让丁瑾瑜自己用微波炉热了吃。
“吃凉的伤胃,外卖也不健康;你现在有伤,要照顾好自己。”
一直到他人都走到了门边,还不忘回身又唠叨了一遍。
“碗筷用完就放在池子里,等我明天来洗,你那个胳膊不要逞强,医生都说了,不能沾水,也不要太大动作。”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丁瑾瑜终于忍不住,低头勾唇偷偷地笑了笑,“那你明天还有保温桶送吃的吗?”
“有啊。”明皙理所当然地答道:“以前我妈和我妹都在医院,家里准备了好几个保温桶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丁瑾瑜分明看见他眸底的神色暗了暗。
丁瑾瑜还记得,明皙说过母亲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
他轻声说出了一句迟到的抱歉,为当初第一天坐同桌时的莽撞,也为现在不小心提起了明皙伤心的过往。
“没事儿。”明皙装作无所谓地笑着摆摆手,“都快三年了,过去了。”
三年?
丁瑾瑜算算时间,正好是明皙要复读的那一年。
“嗯。”他点点头,难得地对明皙露了个微笑,“过去了。”
*
丁瑾瑜的右手小臂打着固定支架,看着挺吓人,其实只是普通的脱臼,尽管连医生都说年轻人身体好,几个礼拜就能痊愈,但明皙还是每天都来送饭收拾,顺便陪丁瑾瑜定期去医院复诊换药。
本来丁瑾瑜是为了躲着明皙才不去学校,结果一来二去,两人倒比在学校里还亲近不少。
明皙每天中午送来的饭菜都是换着花样的家常菜,只有一碗骨头汤雷打不动,喝得丁瑾瑜就算品不出味来,也从胃里暖到心上。
他一面在内心对明皙的靠近感到恐惧和抗拒,一面又控制不住每天到了放学的点就站在窗边,一直要看着明皙骑着共享单车出现在楼下,一口气才能松得下来。
天儿越来越热,期中考试也临近了。
就在这种矛盾又期待的情绪里,他的手终于拆下了固定支架,却还在心里跟自己较劲,不愿意回学校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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