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复盘得认真,没注意李泯已经清醒了过来。
李泯吃过药,睡了一觉,觉得好多了,体表的痛感也已经很不明显了。
他起身下床,看见景予在电脑前剪视频。
李泯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景予被一个切入方式卡住了。
李泯才轻声道:“用右边第四个。”
景予大惊失色地扭过头,差点想直接把电脑叩上,被人发现在剪自己的视频,他可以连夜搬出这个美丽的星球了。
“您醒了?”景予挠了挠头,镇定下来,觉得之前拍电影的时候,自己什么样子都让李导看过了,李导也不会为这种事笑话他。
于是放松下来,破罐子破摔地道:“我在剪自己的cut……闲着没事。”
李泯点了下头,好像又觉得这样好像检查作业的班主任,于是想了想,鼓励地道:“加油。”
“……好、好的。”
被一个剪辑大佬旁观自己剪视频是什么感受?
景予心惊肉跳。
每看见他停顿不知所措,李泯就认为他对下一步不熟悉,极其耐心地进行简单指导。
景予硬着头皮剪了下去。
他虽然学的是相关专业,可是这个专业学的内容杂,剧本、摄影造型、视听语言、非线性编辑乃至表演都得上,可以说是专注培养全方位人才——俗称杂而不精。
他对剪辑软件的熟练程度也就是能够成功地把素材拼接起来,再卡个点的程度。
而李泯是用优越剪辑技巧震撼亿万观众的真大佬。
他们从前上课的时候,教授都会拿李泯的例子来分析讲解,语气里全是欣羡和赞叹。
而这个一直作为学习案例来出现的神一般的人物,此刻正在手把手地指导他使用一个剪辑软件的基本功能。
就好像世界冠军去小学课外兴趣班教打乒乓球。
景予深深悔恨大学的时候没有对剪辑课更更更用心一点。
那样他现在就能露一手惊艳李导了——虽然他也想不出来怎样能惊艳李导。
由于两人都过分投入,不知不觉就把片子剪完了。
虽然还顺便学了很多东西,可是总体用下来的时间比平时还要少一半。因为他旁边有一个移动资料库,不用再去看教学视频和教材琢磨,每一步都进行得非常丝滑,所以剪下来不仅效果奇佳,效率也翻了好几倍。
景予抠完了最后一段素材的转场,呼出一口气,才发现已经过去很久了。
平时剪完片子,腰酸背痛是难免的。长期坐在电脑前的工作,颈椎、肩周和腱鞘很难没点毛病。
可是现在他精神奕奕,一点都不累,反而还兴致勃勃想学更多——
跟着李导的每一天都在往上走,这真是太让人幸福了。
把片子导出来的过程中,黑色的屏幕上只有进度条在推动,景予便看见了上面倒映的自己和李泯的脸。
李泯抿了抿唇角。
忽然轻声问他:“你想学电影吗?”
这个转场有点突然,景予懵了懵:“啊?”
李泯垂下眼睛,没有通过屏幕的反射和他对视,很轻地说:“我可以教你。”
李导,应该知道他是电影学专业辍学的……吧。
所以李导是……
觉得他遗憾没有顺利毕业,没能从事相关的工作,因此在教他吗?
……
他想帮他完成梦想。
这个念头一出来,景予又失语了。
胸口涨涨的,充盈着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
景予忽而想起一件久远的事。
他在国外上高中的时候,学校有一堂亲密关系课,也被称□□的教育。
课上讲解关于亲情、友情、爱情、生理反应以及性行为的应对。学生们在大教室里,关于亲密关系畅所欲言,大谈特谈。
那是许多人初恋发生的年纪,虽然父母多少教育过一些,朋友之间也有隐秘的讨论,可能在公开的课堂上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还是让很多人感到兴奋。
老师提问——你们心目中最好的亲密关系是怎样的关系?
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只有针对自己的相对优解。每个人都拥有不同的亲密关系,对此产生不同的看法,也都值得尊重。
有人陈述,她的爱是占有欲,不论是友情或爱情,她在亲密关系中都希望和对方仅仅拥有彼此,这关系必须是排外的。
有人引用“爱是想要触碰却收回的手”,他更注重隐忍和退让。
众说纷纭,说完便鼓掌。
景予想了想,也没有想很久,就得出了自己的相对优解。
他所能想象到最好的亲密关系,就是互相向对方靠近的同时,也携手往上走。
能感觉到自己进步无疑是开心的,如果能看见对方也有所获得,互相成就,互为依仗——
那便是亲密关系里最幸福的事。
……
他不知不觉地想到了很远的地方。
竟然开始奢想,他是不是也可以找到这样一个互相依仗的人。
这样的幸运是不是……
竟然能够被他拥有。
李泯没等到回答,慢慢垂下眼,失落地看着自己的手。
“李导,”景予坚定地说,“……我想学。”
李泯怔然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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