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铲斗停在半空。
一个身型魁梧的男人穿着施工服,外面套一件黑雨衣,愤怒地推开车门,探出身子冲底下这一排人吼:“你们不要命了,赶紧滚!”
有人拼死阻拦,施工进度被迫停止。常老大响哨吹出两声长啸,另外两台挖掘机也停了下来。
常老大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悄悄在一名手下耳边低语几句,那名手下转身跑开。常老大揉了揉被伞柄砸得生疼的肩窝,走到李朝阳面前。
“李教授是吧?看你是位京都来的大知识分子,我老常敬你三分,赶紧带着你的学生离开施工现场,如果不小心磕了碰了……”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充满了浓浓的威胁意味:“我可不负责!”
李朝阳看了一眼身边的四个学生,他是带队老师,的确责任重大,必须保证学生们的安全。他一人死不足惜,可是这四个学生却是未来国之栋梁,绝不能让他们以身犯险。
他只得对张明扬说:“我命令你,带着师弟师妹回县政府,在大厅等我回来。”
张明扬很犹豫:“老师,那你怎么办?”
苏岭将雨伞倾斜,努力遮住淋雨的李朝阳:“对呀,老师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这里的环境太乱,那挖掘机像怪兽一样矗立在面前,苏岭的内心很害怕。先前被大家所鼓舞,一起挡在挖机前面,但现在这怪兽停下来,她忽然觉得两腿颤抖。
李朝阳一跺脚,叹了一口气:“好,一起回去!”抓紧时间和邵建云主任沟通,一定要停止这种违法乱拆的行为!
他一走,盛子越四个人也跟着一起返程。
李朝阳不敢看郑福民,连交代都没有,埋头向前走。他不敢面对郑福民“以命护城”那凄然的表情,不敢听到他那宛如奔赴刑场一般的悲壮呐喊:“从我的尸体上铲过去!”
李朝阳想和郑福民一起战斗,一起保护古城,可是眼前这些地痞流氓无耻蛮横,如果伤害了这几个孩子,他万死难辞其咎。
刚走出十米,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喧闹,哗哗的雨声中夹杂着郑福民凄厉的叫声:“你们这些强盗!放开我!放开我——”
李朝阳没有忍住,转头望去,十几个黑色雨衣的男人涌上来,抬的抬、拉的拉,将郑福民和小范、小汤拖拽十几米。
“嘀!嘀——”哨声响起。
清除了人体障碍物之后,挖掘机开始启动。
咔!轰!轰!
一声声如敲打在李朝阳的心上。他眼中含泪,僵硬地转过头继续前行,哽咽着说:“同学们,保护历史建筑任重道远。老师无能啊~”
苏岭“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吴宏咬牙道:“老师,我将来如果当了领导,一定推行历史建筑保护,绝对不允许这样乱拆乱建的事情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张明扬抬手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不觉流下的泪水:“老师,不是你的错。我们已经尽力了!”
“郑所长——”小范和小汤尖利的叫声传过来,吓得所有人都回过头去。
雨大,却挡不住郑福民护城的决心。他是个执拗的人,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只知道这座长六千米的城墙,是国家一级文物,是立了铭牌的珍贵物品,是他文管所的职责。
今天谁挖城墙,谁就是他的敌人。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郑福民向常老大扑了过去,竟然让他突破两个小喽罗,一把掐住常老大的脖子,嘴里胡乱叫着:“不许挖!这是文物!这是文物!”
常老大本就是个整日里打架斗殴的混混,攀上亲戚进了拆迁队,当个小头目。今天趁着下雨,队长下了命令,三台挖掘机一起出动,把西段城墙扒了。
文管所的郑福民原则性很强,若想让他同意拆墙那是休想。虽然不知道上头为什么急吼吼地非要把这一段城墙扒了,但是常老大向来听周队长的话,照办就是。
哪里知道挖掘机一动,郑福民就赶了过来,百般阻挠,还搬出个大学教授、学生出来!常老大看着眼前这个眼泪鼻涕一起流,全身上下湿答答、脏兮兮的郑福民,眼中带着鄙夷。
有胆子掐人脖子,手上力气都没有!
暴虐的脾气再也控制不住,常老大狞笑一声,双手如鹰爪一般,牢牢捉住郑福民的胳膊,大吼道:“找死!”
常老大力气大,腰一拧,双手一压,已经将郑福民一把掀翻在地。郑福民本就被他踹了一脚腰痛不已,这一下整个人横摔在地,哀哀喊痛。
小范和小汤是文管所新分配来的两个中专生,只有二十几岁年纪,吓得面色煞白,手脚都在哆嗦,哪里敢上前抢人?
欺负弱小让常老大内心的暴力情绪释放,似乎这一刻他就是这条街的王者。他单手拖着郑福民的胳膊大踏步向前,郑福民那瘦小的身躯在泥地里拖出一条印记。
“他妈的!你不是说要以性命捍卫古城吗?老子给你机会表演!”
顾不得挖掘机上上下下地凿,常老大硬生生将郑福民拖到一台挖掘机铲斗工作半径之内,眼看着铲斗砸下——
“啊……”郑福民惨叫。
“郑所长——”小范、小汤尖叫。
李朝阳与学生向后看去,常老大扯住郑福民向后一拖,铲斗准确地落在城墙之上,根本没有伤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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